春光明媚，草长莺飞，正是个睡觉的好天气。
陆桑良趴在桌案上，只觉头大。看看前面背脊挺直的叶九，戳了两下。
不理？
再拽拽她头发，得到了一记眼刀。
“阿九！”陆桑良小声喊她。
叶九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了。
陆桑良撇嘴，把手中的宣纸撕了一条，写了几个字揉成团，丢到前面。
纸团先是砸在叶九头上，然后掉到她臂弯里。回头瞪了一眼陆桑良，他却示意她快看。
叶九无奈，瞄了下前面背对着他们的玉山师叔，拿着字条到桌下展开。
【负伤累累，需要安慰】
她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绷紧嘴角，重新揉起丢回给陆桑良。
他急道：“阿九！江湖救急啊！”
叶九正要答话，只听一声厉喝道：“叶九！陆桑良！”
完了……
玉山瞪着他们两个怒斥：“《道德经》的经义都懂了吗？”两步走过去，先看叶九的答卷。
叶九立马正襟危坐，将题纸摊开。玉山看了两眼，又瞥了她一眼，走到陆桑良身边。
“你的呢？”
陆桑良慢慢展开那张一片空白的纸，做好了准备。
果不其然，玉山怒喝道：“又是一句不会！如今上山已有七年了，照这样下去，就是再过七年，你也下不去山！”
陆桑良不敢吭声。
玉山平息了一下，又道：“你们两个，十天内，把《道德经》抄写一百遍交上来！否则，就给我去悟道崖待两天！”
“是。”“是……”
陆桑良欲哭无泪，顶着叶九快要杀人的目光，只盼下次剑法比试不是跟她一起。
“你们两个，上课又走神了？”苏芩笑着把手里的果子分了两半，递给两个满脸菜色的人。
“不是上课，”叶九瞥了一眼陆桑良，“是小测！”
陆桑良默默缩了缩脑袋，啃了口果子。
“阿良哪里不会了？”苏芩探头过去，看陆桑良抄的经文。
“他哪里都不会。”叶九凉凉地说了句。
“叶九！”陆桑良怒道，“你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你有面子可言吗？”叶九漫不经心道，“当二师兄不知道你有几斤几两啊？”
陆桑良一下泄了气。
苏芩笑着摇了摇头：“你们两个，别总斗嘴，感情好也经不住老是吵架啊。”
“谁跟她感情好！二师兄你可别吓我。”陆桑良一脸的受不了。
叶九团了一张写废的纸，照着他脑门砸过去：“抄你的经文吧！”
苏芩摇头叹息，端着食案起身：“你们快些写吧，再过两日大师兄要看你们比试，剑术可别落下了。”
陆桑良趴在桌上哼了两声，扭头问叶九：“阿九你写几遍了？”
叶九没理他。
他探身过去拽拽叶九袖子，叶九头也不抬道：“你有这个工夫问我，去抄经文已经又一遍了。”
陆桑良撇嘴：“我下次再也不给你留绿豆糕了！”
叶九无奈，终于看了他一眼说：“只有你才喜欢吃那种小孩子的甜食好不好？”
陆桑良白她一眼，低头抄书了。
时间眨眼就过，第二日便要交抄写的经文了，陆桑良有些慌神。
“阿九怎么办啊！你写了多少？”
“还有……三遍。”叶九翻了翻那一堆纸张，回答说。
“三，三遍？！”陆桑良瞪大眼睛。
叶九写完最后两个字，搁下笔伸了个懒腰，揉着手腕道：“啊，现在剩两遍了。”
陆桑良瞪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叶九，拽着她的袖脚晃晃，“阿九——”
“不行，别想，不可能。”叶九毫不动摇。
“我下次偷偷下山给你买杏仁茶！”
听到“杏仁茶”三个字，叶九瞥了他一眼，想了想问：“你还差多少？”
陆桑良默默举起一个巴掌。
“五遍？”
他摇摇头：“十五遍……”
“十……”叶九被噎了下，“十五遍！陆桑良你这几天是梦游写的吧？”
陆桑良泪眼汪汪道：“我前天被你打的淤青还在呢，手疼得根本写不快……”
叶九默了默，拿起一叠纸拍在陆桑良脑袋上：“拿了去藏经阁。我去找玉贤师叔，你今天不吃饭不睡觉也得给我写完！”
陆桑良不敢吭声，抱着笔墨纸砚跑了。
叶九摇头叹了口气，认命地去找藏经阁管事的玉贤。也亏得玉贤师叔一向好说话，又护着他们，要是跟玉山师叔一样铁面无私刚正不阿……陆桑良明天就死定了。
晚食叶九偷偷留了个馒头包着，然后等着玉溪梳洗完，便推说今日累了，要早些歇息，刚戌时就躲回自己屋里，全没发现玉溪真人了然的笑意。
等外头安静了，似乎没人再走动，她便悄悄翻了窗跑去藏经阁。
拿着玉贤给的钥匙开门，一眼见陆桑良早已瘫倒在地，忙过去拽他起来：“你醒醒！不赶紧写还睡觉！”
陆桑良有气无力道：“阿九我都快饿死了……”
叶九拿出馒头丢给他，也坐下开始写。
陆桑良打开看了一眼：“就一个馒头啊。”
“不然呢？”叶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吃完快写！”
“哦……”陆桑良把馒头塞到嘴里，叼着重新坐好。
幽静的屋子里点着两盏灯，只能听到落笔的声音，和偶尔的咀嚼声。
等叶九终于放下笔的时候，陆桑良还在睡。她熄了烛火，轻声起身离开阁楼。
站在门口终于可以放肆地伸了个懒腰，捶捶自己有些僵硬的背脊。清晨的空气格外新鲜，日头还没完全上来，叶九摸了摸胳膊，觉得有点冷。
“总算是写完了？”突然传来一道带笑的声音，叶九一惊，扭头看去，正是苏芩，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搭了件披风。
“二师兄你怎么来了？”
“你们熬夜做功课这样辛苦，我来慰问一下啊。”
苏芩将手里的衣服递给叶九让她穿上，又道：“阿良呢？他昨天两顿没吃，就靠你留的一个馒头撑着，这会儿该是饿极了吧。”
叶九撇嘴：“他？睡得跟死猪一样。”
苏芩没忍住笑出声，无奈地摇头，摸摸叶九的头顶：“那你先来吃吧。”
陆桑良迷迷糊糊地醒来时，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滑下去。揉揉眼睛低头一看，是叶九的外袍。
打着哈欠捡起来去找叶九。到楼下时却发现，这人正慢条斯理地吃着早点，在他下来时，刚好悠哉地将盘子里最后一块桂花糕夹起。陆桑良猛地扑过去，叶九悠悠瞥了他一眼，将点心送入口中。
“阿九！你怎么都不等我！”陆桑良怨念道。
叶九不慌不忙地咽下，才挑了挑眉，反问道：“我抄了一夜书，你呢？还好意思让我等你？”
陆桑良讪讪一笑。
叶九又端起一碗牛乳茯苓霜，在陆桑良垂涎欲滴的目光下舀起一勺：“想喝？”
陆桑良连连点头。
“那就想想吧。”叶九自己喝了。
“阿九——我好饿啊……”陆桑良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食盒，可怜兮兮道。
叶九打开食盒的最后一层，掏出一个馒头来放在陆桑良面前。
陆桑良目瞪口呆。
“又，又是馒头？”
“乖，快吃吧。”叶九摸了摸陆桑良搁在桌上的脑袋，收拾了食盒起身离开了。
陆桑良：“……”拿起馒头狠狠啃了口，一脸欲哭无泪。
他就知道！叶九会这么好心帮他写功课，一定是留了后手整他！
玉山翻了翻他们两人抄好的经书，抬头看了眼叶九，又看看陆桑良。然后喝了口茶，直让两个孩子心都提到嗓子眼，才说道：“阿良的字倒是有些长进，不过后头抄的这些又不工整了！”
叶九暗中松了口气。
陆桑良战战兢兢答说会好好习字，玉山没再训他，重新将一摞厚重的纸张递到他手上。陆桑良被压得一个趔趄，赶紧抱好。
“把这些经书都订好。明日是谷雨，我和玉溪下山讲经，你们也一起去。”
“全，全部？”陆桑良有点愣。
玉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订好到山下分发了。”回头又翻了翻桌上剩余，嘀咕了一句，“怎么说每年也受了许多香火，两百本也不知少不少，该让你们再多抄些的……”
叶九、陆桑良：“……”
玉山又强调一遍：“明日之前弄好，记住了。”便离去了。
陆桑良看了看自己怀中的经文，再看看桌上。算了，桌上的更多！
“阿九我去订了！桌上那些就交给你了！”说完便想跑路。结果被叶九揪住后领拖了回来。
“你是不是搞错了。”叶九略带同情地看着他。
“搞错什么？”陆桑良不明所以。
“师叔是让你，把这些，全部订好。”叶九拍拍他肩膀，“不关我的事。”
“是，是这样吗？！”
“当然了，”叶九摊摊手，“你好好想想刚才师叔怎么说的。”
“师叔怎么说的？”陆桑良挠挠头，“师叔说，订好了到山下发了，香火钱，还有……让咱们多抄几遍？是让我一个人订吗？好像没有吧……阿九？”扭头看向叶九，却发现身边早已没人在。“阿九！”叶九的人影都看不到了。
“叶！九！”
春光明媚啊，真是个睡觉的好天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