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此事与内子无关。是沈氏，她不守妇道，擅自出府。这长庆坊人来人往的，少不得是被人挤倒了。内子如今还病着，如何能跟她动手？”段凌肃跪在养心殿里，一个劲的替洛依尘开脱。
因着沈氏是宁国的郡主，故而她的生死祸福尽皆系于两国邦交。如今两国邦交亲厚，沈氏却忽然小产，这不是打宁王的脸吗？皇帝不说旁的，总要摆出个态度来，这才把段凌肃叫进宫里来问话。
只是这话没问两句，段凌肃就开始为洛依尘开脱，把皇帝说的怔了。段凌肃也是冤枉，沈氏的的确确是自己上街被人绊倒，人挤人的谁知道是谁干的？但他查了半天，又实在跟洛依尘没半点儿关系。如今府里他可是连棠园的门儿都进不去，这要是论委屈，他可比沈佳氏更委屈。
皇帝看了他许久，心想他这十六弟也真是没出息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终于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十六啊！沈氏也是你的女人。”
段凌肃跪在地上，一脸茫然的看着皇帝，不假思索的说道：“臣弟知道啊！”沈氏当然是他的侧妃，但这根今日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你如此护着洛氏，朕原本也不想管你的内帷之事，毕竟，这满天下的都知道，你跟洛氏是私定了终身的。但到底你也要分个是非，洛家二房入京，大闹了你的王府，如今流言都传进朕的耳朵里来了。”皇帝语重心长，把这整件事情恨不得掰开了揉碎了跟他分析，只巴望着他能听进去这么一句半句的。
“是沈氏先动的手，虽说二叔也有不对，但谁被打了不还手？皇兄看在内子还病着的份儿上，能不能对洛家网开一面？”段凌肃的确听进去了一句，洛家二房大闹王府，但其余的，他是一个字也没过脑子。
皇帝没曾想事到如今段凌肃还能说出这般话，一口一个二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洛华安的好儿子。被段凌肃气的笑了出来，皇帝平复了心绪，道：“网开一面？朕对洛家，那网是四面漏风。行了，不说旁的，洛华安如今必定也是心惊胆战的。既然苦主都不追究了，那免了他的皇商名头，算是小惩大诫。”
“多谢皇兄开恩！”段凌肃没想到今日皇帝还能如往日般，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这会儿磕头磕的比谁都实诚。
“皇上，洛知府求见。”还不等段凌肃站起来，那边儿王逸卓就进来通报，说是洛华安又入宫求见了。
“瞧瞧，说着就来了。你去告诉他，他要说什么朕都知道了，让他回去好生待着吧。京里不比云杭，好好约束家人。”皇帝说着，心里却道，这洛家但凡不作出欺男霸女，欺行霸市的事情，他也不打算跟洛华安计较了。
段凌肃回府之后，如前几日一般径直进了书房。倒不是他如今清心寡欲不近女色，而是洛依尘的门儿他压根儿进不去。就算进去了，人十有八九也不在府里。
沈氏的事情他自查明便要跟洛依尘赔不是，但头一天是没见着人，第二天是直接被玉艾请了出来。这之后，一日两三次的往棠园跑，就没一次见着洛依尘。段凌肃这心里也委屈，但此事错又在他，只能是一如既往的低声下气。
京城中明教的分舵，宇文成正在苦口婆心的劝洛依尘跟他回明教：“教主为何不与我回临淮？这王府到底有什么好的？明教虽然只是江湖教派，但若论吃的住的，未必就比他这个破烂王府差。”
洛依尘没看他，只是摆弄着手中的茶杯，道：“兄长，我不想回去。明教的人尚不杀我，无非就是碍于你跟师父，我又何必回去日日碍他们的眼。”
“他们敢！你是不是还舍不得宋允之？他根本配不上你！”宇文成如今对段凌肃是没有丝毫好感，心里早已想好千百般折磨他的方法。大抵是因为在宇文成眼里，洛依尘值得上更好的男人，而不是段凌肃那个什么都不出挑，还懦弱无能的东西。
“是，他配不上我，所以我可以在这端王府恣意妄为。自我十三岁入京，便把这王府当自己的囊中之物，如今兄长让我一走了之，那我费了这般力气究竟是为了什么？”洛依尘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最后一句话说的歇斯底里，咬牙切齿，一副要把段凌肃剥皮抽筋的表情。
“你当年入京之时，可曾想过，他宋允之是如此无耻之人？”宇文成一拳砸在桌子上，清晰可见的一道裂纹便出现在了原本完好的桌上。
洛依尘坐在那里，不肯再说什么，略过了一会儿，宇文成平复了心绪，道：“我三日后回临淮，你来这里给我饯行吧。”他说完，便出了门。
宇文成要回临淮的事情没有避人，反而搞得大张旗鼓的，三日后连陈子离都让他请来了。但很显然，宇文成意不在此。院子里一共坐了五个人，原本这四人是有说有笑，直到段凌肃进门，这一桌子的饯行酒便喝不下去了。
玉艾借口出去端菜，出去了小半个时辰，陈子离只管喝茶不说话。洛依尘看着段凌肃就像看着死人一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不料今日宇文成发了疯一般，不去理会段凌肃，反而是段凌肃一跟洛依尘赔不是，他就插话灌洛依尘酒。原本他把段凌肃请来，说的是要劝和他们，如今却又这般作为，把段凌肃看的一懵一懵的。
等玉艾回来的时候，洛依尘已然是醉了。陈子离不知宇文成何意，自然坐视不管。段凌肃有心要帮她挡酒，奈何他越是挡，洛依尘越是顺着宇文成的意思来。
等玉艾将洛依尘扶回里间，府里小南便来报，说是洛华利又去了王府，正在门口叫嚷，让段凌肃回去处置。段凌肃这会儿正跟宇文成说着话，听闻来的是洛华利，便先让玉艾回去应付了。
等这院里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宇文成终于是露出了本来面目，冷笑一声，对段凌肃道：“宋堂主，我知道你是王爷，但这放在民间，若是哪个女子受了夫家的气，少不得要回娘家。这若是娘家有个哥哥，那自然要打上门去，宋堂主可曾听过这些？”
段凌肃不知他为何忽然说起这话，正要说听过，便又听宇文成道：“这宋堂主是王爷，我妹妹也是教主，咱们不能按明教的规矩来，否则宋堂主如今也没法儿坐在这儿了，但若是按你们宫里的规矩，也太过委屈了教主。不如，咱们就按这民间规矩。妹妹受了气，我这做兄长的，少不得要帮她出气才是。”
宇文成话音未落，一拳已经直逼段凌肃面门。陈子离在一旁看着，此刻忽然出手拦住了宇文成的拳头，道：“宇文兄此话没错，但总要给十六哥留点儿面子。否则明日上朝，叫皇上瞧见，怕是王妃不好交代。”
见陈子离身手如此之快，宇文成也不由得怔了一下，收了拳头，笑道：“多谢提醒，我是帮妹妹出气的，万不可再让妹妹受那大伯哥的气了。如今教主醉了，我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去看顾，有劳你了。”他说罢，便看着陈子离，一副要托付妹妹终身的表情。
陈子离没想到他是这个意思，这不就是把洛依尘灌醉了送到他床上来吗？宇文成也太过大胆了，当着段凌肃的面儿就干得出这事儿。他正要一走了之，却发觉段凌肃被宇文成钳制着怒视着他，忽然道：“宇文兄心意，我领了。”他说罢，也没看段凌肃，抬脚就进了内室。
等陈子离一走，宇文成便再没了顾忌。雨点般的拳头就这么落在了段凌肃的肩上腿上，虽说打不出内伤，也不多严重，但怕是要难受好些时日了。
宇文成收手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他一边打段凌肃一边躲闪，虽说段凌肃没多好的功夫，但少不得浪费了些时间。宇文成也不图快，若是这么快就放了段凌肃去捣乱，谁知道里头的事儿办的如何了？
“陈子离！你给我滚出来！”宇文成刚一罢手，段凌肃就往内室冲，边冲还边喊，恨不得进去就要掐死陈子离的样子。
只是无论他如何喊叫，里头都没声音，等他把房门踹开，除了睡着的洛依尘，再无他人。床上未见凌乱，洛依尘也是和衣而卧，这一番景象倒是把段凌肃看懵了。陈子离人呢？
他回头去看宇文成，却不知宇文成在停手之后立时便离开了。毕竟，到时候就是他们三人的纠葛了，他宇文成留在这里，难不成还要看里头的这一出活春宫？
洛依尘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她一醒，便觉得头疼，转身一看，段凌肃正睡在她枕边。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洛依尘又不是未经人事的黄花大闺女，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时也没说话，而是穿戴好衣裳，自行回府了。
至于段凌肃昨日到底是如何想的，谁也不知道，怕是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最后就到了床上。他踹门的时候是怒气冲天，踹开门看到屋内的情景之时，却是实实在在失而复得的心思。
段凌肃被宇文成叫来喝酒的时候，他的大哥，流窜了近两年的段凌昊，也被皇帝请去喝茶了。
“皇上！此事都是十六弟起的头啊！罪臣冤枉啊！”段凌昊在被带进养心殿之前就想好了说辞，这会儿情真意切，磕头磕的比谁都利落，想来也只有日日来请罪的洛华安洛知府能与之匹敌。
段凌昊如今带着枷锁，跪在地上，一个劲的跟皇帝磕头。虽说谋反这事儿没有一个能得了好下场，但若是能给自己的儿子或者刚出生的孙子留下一线生机，那也是上天恩惠了。至少，攀咬些人，给自己，给子孙，留个好点儿的死法，少受点儿罪。
皇帝皱了皱眉，开口问道：“这关十六弟什么事儿？”这被逮了的犯人一向喜欢随意攀咬，皇帝对段凌昊这话是根本不肯信的。
“是，都是他，是十六弟说，他手里有父皇的遗诏，这天下本就该是他的。他，他还真的拿出一份遗诏给我看，还说，到时候我们二人里应外合，平分天下。罪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想着当年父皇最是宠爱他，他手里又有遗诏，便信了他。”说辞都是事先想好的，段凌昊自然是舌头捋顺了说的那叫一个顺溜。
段凌烨起先并不信段凌昊的话，但紧接着，段凌昊给出的理由却让他无法反驳。段凌昊对他说，他那个十六弟，以往只是任性了些。但诗酒风流，在文臣清流之间的风评还是极好的。但自打宫变之后，这府里日日出事，恨不得每一日安宁。
这话也的确没错，但段凌昊的意思，是段凌肃刻意装傻充楞。皇帝想了又想，也的确如此。段凌肃之前在文臣清流之间的风评好的也是没谁了，哪一个不是称赞他有文人风骨。再看看如今，莫说文臣了，这文武百官，京城百姓，谁不知道十六爷惧内？
短短几日转变如此之大，不由得人不多想。但这事儿放在别人身上那一定是心里有鬼，放在段凌肃身上，那就是实打实的巧合了，谁让宫变之后他府里真的多了个人，多了事儿呢？
“你以为攀咬端亲王朕就能饶了你？段凌昊，你想的也太简单了些。且不说你这一面之词不可尽信，就算是真的，你起兵造反，也是罪无可赦。”皇帝说罢，直接命人带走了段凌昊。
段凌昊的话他不得不考虑，毕竟，段凌肃在京城，大事小事的总能知道些。虽说他如今背着个惧内的名声，但若是真如段凌昊所言，他手中有先皇遗诏，那这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总要早作打算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