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月下画眉
洛夕天牢,共分恶狼、恶虎、恶龙、三层。
位于洛夕国西北方向的饸络山,饸络山的正南山口,有一凹进山体内的石洞,是洛夕天牢的入口。
灵霄起初被关在第一层的恶狼天狱。
他每日被红甲兵施以鞭刑、仗刑,摧残折磨。
数日之内不见灵霄受刑时,所表现出来一个常人该有的痛苦。
乔夙便命人将他押入第二层的恶虎天狱。
如同常人的灵霄,却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
他被几个精壮红甲兵托架着血淋淋已经瘫软的身体,丢进恶虎天牢。
在他半死不活的状态下,那手执玄铁锁骨钩的士兵,如同已经习惯性的,掐住他的脖子,硬生生的将那两条如婴臂粗,环扣着铁链的锁骨钩,穿进了他的胸膛,钩在他血肉模糊的锁骨上,将他的身体吊挂在狱内石壁上突出的青铜虎头环上。
他昏死数次,四肢早已麻木,却仍旧是一言不发的闭着双眼,只那紧皱的眉头上交汇着汗水和血液,结了油腻腻的一层污垢。
他那仿如死神般的脸颊上,露出一抹本不应该出现的微笑,那微笑在他达拉下的头发里遮掩着,透着一丝诡异。
“痛苦吗?向我求饶啊,求我啊,求我,我就考虑放了你,哈哈……!”
乔夙见灵霄脚腕尚自向下滴着鲜血,那流在地上的血液,已经凝固成了一大片的血污,他内心愈加兴奋,发了狂似的狰狞笑道。
灵霄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如纸,却仍是低着头无动于衷。
乔夙见状大怒,随手抓住一个狱卒的脖颈,咬牙切齿的道:“为什么他不说话,我让你们割掉他的舌头了吗?。”
那人被乔夙忽然抓住,只觉脖颈一紧,气血翻腾。
听乔夙责问,狱卒拼了命摇头,却是哼哼两声憋不出半句话来。
乔夙这才收起左手掌准备灭杀他的一团黑色灵力,一把将那人甩在墙上。
那人从墙上跌跪在乔夙面前,连滚带爬的捂着脖子,颤抖道:“咳……小人,小人怎敢胡乱施刑,小人们并不曾割掉他的舌头,小人,小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如果换做常人,来这里的第一天都要哭的死去活来,但是,但是……。”
“滚!”
乔夙踹开那个年轻狱卒,怒指灵霄道:“明天,明天我就把你关进恶龙狱,我看你还能挺到几时,我就不信,哼!”
乔夙言罢,猛地甩了一把袖子,尚不解恨,朝着那施形的狱卒再踹一脚,狠道:“没用的东西。”
五个狱卒颤巍巍的跪在一旁不敢抬头,直到乔夙离开,其中一人擦了把脸上冷汗,悄声道:“可算是走了。”
方才被踢的那年轻狱卒捂着肚子,憋了一肚子气,道:“比这恶狼恶虎还狠的心,我算是看出来了,他就不把咱们当人看。”
“小点声,其中一个站在门口的狱卒急瞪了那年轻狱卒一眼,忙探头出去四下看了,进来关了狱门才道:走,我们哥几个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怎么会遇到这么个半死不活的年轻人,有时不见他喘气,还以为这小子已经死了呢。”
“杀又杀不得,死又不能死,这也是折麽我们啊,像他这样,真还不如死了痛快。”
“但是,你还别说,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历?无论咱们哥儿几个如何用刑,他连一个声儿都不吭?铁打的也得有个响吧?”几个狱卒对灵霄的反常似是十分不解。
“不是疯子,就是条汉子,我是服了,但是明儿个去了恶龙天狱,可不定还有命在喽。”
那年轻狱卒似是惋惜,或是同情的看了灵霄一眼,与众人拿着刑具走出牢房。
次日,恶龙天牢内。
火盆内的干柴噼啪作响,绝灵屏障上的三色符文依次消失,融入石门。
随着石门被推开,一个锁链穿身的黑衣人,在狱卒的拖拽中摇摆着虚弱的身子,进入了石门。
“嗨,快看,哈哈,又来了一位新人。”
距离三层牢门处的第一个牢房里,一位蓬头垢面,老的掉牙的老头儿,说着含糊不清,张嘴漏风的话,很是兴奋的欢迎着被狱卒拖拽着穿胸而过的锁链,束缚起来的灵霄,鼓掌叫唤道。
“老不死的东西,你这幸灾乐祸的脾性就像这狱里的气味儿一样的臭。”
一个娘娘腔十足的声音传来。
而这声音却是从那说话的老头背上传来的,就是那个老掉牙的老头儿。
那老头的脊背上,凸起来一大块骨架,说话的声音便是从他凸起的脊背骨架里传出来的。
“来的好,来的我心痒痒。”
又一个刺耳的女声传来,声音凄厉、尖锐、渗人。
这声音来自恶龙狱第二个牢房。
“真的吗?小嘟嘟不信。”
第三个牢房内,一张白纸般的小脸上画着艳装,那五六岁模样的女孩儿穿着一身红衣,手掌中,放置着三颗颜色各异的丸粒。
灵霄转头看了那女孩儿一眼,那女孩儿本还嬉笑着的极白脸色,顷刻间变的呆滞,如是受到巨大的惊吓般,喊道:“鬼,鬼,鬼啊!”
那女孩儿只看了灵霄一眼,便是吓得扔掉手中的丸粒,瑟瑟发抖,躲在牢房的角落里,再也不敢探出头来。
灵霄也看了那女孩儿一眼,心道:我看你更像是鬼。
“是人怎么会来到这恶龙狱呢?一个年轻小子,倒也不算稀奇”
灵霄被带到了第四个牢房前,牢房里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
正当灵霄思索着,那狱卒猛将他推进第五个牢门内。当他被狱卒扔进牢门内后,他仿佛感觉到牢房内被施了什么禁术。
在二层恶虎狱受穿骨之刑时,他体内的灵胚曾不受控制的疼痛,似乎五老所封印的灵力正在向外冲撞,使得他可以感觉到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但是如今,在这第三层天狱,却是丝毫感觉不到这片空间内有灵气的滋生。
经过二层牢刑的折麽,他已经是四肢瘫软,勾挂在锁骨上的铁钩稍有晃动,便是令他痛不欲生。
他被扔进牢房内跌在地上的时候,锁骨上传来一阵抽心般的疼痛,脸上冷汗顿起,却是咬着散乱的头发强自忍住,脸上的青筋凸起,撑裂了已干固的血污。
喘了几口气,灵霄神情稍缓,突觉身后有些异样,后背上仿佛有东西推了他一把。
躺在牢房地面上,映着牢门外火盆照射的影子晃动,他的身体被凭空的推起,那不自然的坐起,让他吃了一惊。
他吃力的扭头,条件反射的去看背后把他拖坐起来的东西。
当他的头刚要转过去,一个声音隔空般的传进他的耳朵里:“老子好端端的躺着睡觉,还以为是什么东西砸了过来?原来是个半死不活的人族蝼蚁,吓老子一跳。”
随着那混合不清的声音,灵霄这才看清背后的东西,不看还好,这一看,他机械般下意识的回转过头,看向牢门旁走廊上吊着的火盆,双眼不可置信的圆睁开来,心道:我的影子把我自己扶起来了?这怎么可能!是锁骨的疼痛,产生的错觉吗?!。
正在此时,隔壁牢房那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墨影,你可别把他给玩死哈,老头子我还想找个活人解闷儿嘿,咔咔咔,久违的血腥味儿啊,我都按耐不住啦,哈哈哈。”
那散发如同一堆黑白相间的杂毛,满是垢面的畸形老头,双手在地上紧抓着,十根指头指似要把那牢房的石板都刮碎了去,看那兴奋至极的神态,充满无尽的贪婪。
“墨影是谁?难道这牢房还有人?”
灵霄想起那个年轻狱卒的忠告:“这里都是一些不正常的东西,早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他们了,你每天都会被关进其中的牢房,他们会想尽办法去折磨你,从来没有一个人能从这些人所在的牢房里活着出来。”
灵霄心里一阵发毛:难道刚才地上的影子不是我自己的?是……这牢房里,有其他人?!。
他不敢再往下想,脸颊不自然的抖动了几下,强自压下心中异常的感觉,闭起双眼,尽量让头脑保持绝对的清醒,思绪急转:如果那东西不是人,依我现在的情况,该如何应对!?。
“进来这里就是属于我的地盘啦,只要有影子,我会放过这绝佳的机会吗?哈哈,猩魔老怪,你还是等下一个入狱的家伙吧,哈哈。”
那隔空混响的声音再次响起,灵霄背后曾经压住的影子突然抖动了几下,颤巍巍的站立了起来。
灵霄听到背后似人非人的声音,这才意识到,那地上的影子,原来并不是他自己的影子!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心中一万个不可置信。
还不及他细想,却发现双脚已经渐渐失去了知觉,这种感觉几乎令他窒息。
因为,这是完全的失去了知觉,就连麻木感也都感觉不到,不仅仅是他的双脚,他急忙回头看时,却看到更为诡异的一幕,他的影子正在收缩,从双脚开始,被一股强横的力道拉扯着,以缓慢的速度朝火盆光芒照射不到的黑暗里蠕动了过去。
他拼尽全身力气抓住大腿,意想最后一搏,将双腿拉回到火光下,摆脱那阴暗的地方,以及那股在阴暗不见光的地方,从里面拉扯着他双腿的力道。
这一抓之力,疼的他冷汗直冒,双腿上的黑衣碎烂不堪,吃力挪动中,殷殷血色从泛白的脓疱里渗透出来,片肉之刑的伤口已经腐烂,腥臭的浓液随着他的指头缝往外流。
此时,他哪里还有力气。
束缚手脚的锁链,穿胸而过的锁骨钩子上穿过的链条,在此时却如同万斤的重量。
他声嘶力竭的拖挪残腿,已是将手指扣进了腐烂的血肉里。
不甘的嘶吼道:“难道我古灵霄今日就要死在这里!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他的牙齿几乎咬碎,强自忍奈剧烈的疼痛,脱力的双手,不听使唤的拽着大腿,往牢门处挪移,希望离开那股力道的范围。
他渐渐的体力不支,脑海里隐隐浮现出往日屠城的画面:纳兰语湘的神色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血剑贯穿在纳兰语湘的胸膛,而那慈祥的疼爱神色,停留在纳兰语湘安靜的面容上,她眼中满是溺爱的擦去灵霄眼角泪水,在生命终结的最后时刻,她出奇的宁静,只道:霄儿,要坚强,好好活下去。
“霄儿,要坚强,好好活下去……”
“霄儿,要坚强……好好活下去……活下去……”
他仿佛再一次听到了母亲的呼唤。
又一段画面出现在他不受控制的意识里。
“灵霄,我帮你画眉好吗?”
千丈断崖底,苏浅浅伸出青葱玉指,娇柔的神态如是出水芙蓉。
她戴上他刚刚制作的草编指环,俏皮的在月光下舒展倩影,欢快的像是一个无忧孩童。
她轻跳了一阵,御灵成剑,摇曳在月色下,妙曼的舞动剑花,扫起满天飞花瓣,点踏起落间,姿态更显婀娜,顾盼回眸间,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花……话……画眉吗?”
灵霄结巴般的痴道。
他看着她的舞姿,早已经心醉神往。
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呵呵”她收起御灵术,停住舞动的姿势,轻笑着朝他一步步靠近过来。
灵霄呆呆的盯着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在他身边坐下,从藏生咒的旋涡中拿出一个梳妆用的红锦盒子。
她打开盒子,拿出眉笔,在他英俊的面容上涂抹着。
灵霄的心跳很快,他仿佛自己的耳朵就贴在自己的心脏上。
她靠的很近,一张绝无仅有,美轮美奂的脸,如此近距离的仔细观察着他,他几乎要窒息了……。
但是他后背紧贴着大树,单手强撑着地面,拼命保持坐姿,不舍得打断这一刻最美好的时光。
苏浅浅认真的看着他,道:“闭上眼睛!”
灵霄乖乖的闭上双眼,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她为自己画眉。
他如同身在梦中,在他眼里,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已经让他这个铁血般的男儿瞬间变的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任由她来摆布。
少女的体香,随着温热的气息,丝丝飘进他的鼻孔:这是浅儿舞剑时出的汗香吗?。
他想着,安静的再次睁开那不甘愿闭上的双眼。
“你是双眼皮?平日里也没瞧出来。”苏浅浅收起眉笔,最后一笔落下,灵霄还是忍不住心中匆忙的悸动,他深情的看着她的唇瓣儿,猛然的吻了上去,嗪住她一阵……。
苏浅浅身体一颤,拿在手中的眉笔也掉在地上,片刻后才明白过来什么。
只见苏浅浅的魔焰灵气一阵强过一阵,灵霄也来不及细想,笑着拔腿就跑。
“你站住!站住!”她追着喊,声音里不知是怒还是恼,也或许……是羞愤吧。
站住才怪,灵霄心里想着,施展五灵邪步跑了开去,跑远了才躺在草地上喘着气,回想起来刚才的那一吻,傻笑道:“好甜的味道……”。
树上的两只小鸟朝着彼此靠了靠,盯着方才还在树下画眉的他们,又各自跑开,边是晃动着脑袋,拱了拱彼此的羽毛。
……
恶龙天狱内
“浅浅……”灵霄意识低迷的喊了一声。
“灵霄是你吗?我是萧靖余!。”
第九个牢房内,萧靖余大声呼喊道。
墨影闻声后,立刻止住了对灵霄的攻击。
他本是妖族地灵根生出的邪念,摄取他人影子是他修炼的灵决。
吸收他人的影子,会让他的灵力境界大进,能够做到侵占他人意识的能力。
虽是前不久想要吸取萧靖余的影子,但在萧靖余拿出辟邪令后,墨影立即拜倒,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并且和其余八个牢房内的人共谋,只要萧靖余能救他们出去,他们就会加入浪人组织,听从安排。
然而,萧靖余用的也是权宜之策,他只不过是在暗杀乔泽时,顺手牵羊,在乔泽身上撤下来的辟邪令。
至于黑暗组织,他讳莫如深。
因这辟邪令在黑暗组织内有至高的权利,可以调动四大黑暗高手之下的任何一人,在八荒九州内,阅历够深的人,一眼便能认出这块辟邪令,并且掂量自己的灵力修为是否能与之为敌,可见这辟邪令有着何等的重量。
“嗨哎,萧兄弟,你这位朋友也太不中用了吧?就他这年龄,灵纹还不曾开启,而且体内没有任何修炼灵气的迹象,他这,啊?也算称得上是你的朋友?”第一个牢房内传出猩老怪的鄙夷声。
“不是的,小哥哥的眼神,他的眼睛,他不像是个没修为的人。”
第三个牢房里的古怪红衣女孩儿,在看到灵霄瞳孔里的两片梅花印记的时候,便是慌忙躲在墙角,回想起她见过的那个人,那个可怕到令所有种族都恐惧、敬畏的人。
萧靖余道:“墨影,别废话,先救人,他一定伤的很重,和我前些日子所受的折麽差不多!”
第四个牢房里传来苍老而含糊的声音:“灵聋刀的刀灵告知我,这年轻人身有五种浑厚的灵力封印,虽然不知是何缘故,但是,他的确是个不能御灵的人了。”话音方毕,牢门外,一把断刀钻出地面,吃力的在牢门前闪烁微光,径自朝牢门上靠了靠。
那断刀微光闪烁一阵,似是和那老者沟通着什么,不多时,那老者将灵聋刀收入藏生咒中,道:“老朽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了,灵聋刀奈稀世之物,终究还是让它做到了。”
“那你还死在那里干嘛?还不救我们出去?”
“是啊,老不死的!”
“干什么玩意儿,快点破了这封灵阵!”
“我都想要嫁给你了,呵呵呵呵……”第二个牢房里传来一阵荡笑。
“月西尘,你倒是赶紧的啊,这地方老子们早都呆腻了!”
月西尘收起灵聋刀,也不顾他们的喊叫,只淡淡的道:“我灵聋刀已经忙了这许久,也该让它喘息一会儿吧?虽然它不用喘息,只需要在藏生咒内吞噬灵药。”
“等它吃饱喝足了以后,再动手也是不迟啊,而且,难不成我月西尘还会自己一个人出去,不管你们不成!?。”
“萧老兄,你的小兄弟不容乐观啊!小狐狸和小蝙蝠在外面接应,这可是你说的,我这救了他,出去后你可得推荐我加入浪人组织啊!”那黑影滋啦着嗓子道。
萧靖余心中早有应付,便道:“出去后,我就将辟邪令赠你如何?”
墨影听后,心中大快,急道:“好好好,他这不缺胳膊,没断腿的,却是也能救,我且全力试试吧。”言罢,墨影将自身如墨般的身体尽数融入灵霄体内。
但见灵霄沉沉睡去,只那伤口本是在缓慢的愈合,此时竟是在快速的愈合。
脓液溢出,脓疱褪落,新的肌肉组织渐渐生长,不多时复合为全新模样,两只如墨黑手将那穿在锁骨上的玄铁锁骨钩拔出,再次融入进了灵霄的身体。
这小子的身体比我想象的还要有生命力,不过,他体内的封印是怎么回事?他的意识以我现在的修为竟然不能进入?那道封印是怎么回事?竟然阻止我的意识进入他的意识里!?……不管了,我的事情已经做完,看他萧靖余身为衡灵天榜第一人,这份人情也是不亏,更有辟邪令,耗费我一些灵力也算是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