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其罗听到了一段在资料上没有看到过的故事。
据尤妮丝的讲述,她的父母也不是普通人,两人在不认识之前都是手下有上百来号人的佣兵团团长,而且同属于那个“拆迁八号”公司。
因为两人的作战风格相近,公司就经常把两人安排在一起做任务。久而久之的,两人在战场上相识,在战场上结婚,在战场上生下了她。
尤妮丝记事的年龄不算很早,所以很多事情她也是听她父母说的。
她从三岁开始就玩枪,不是玩具枪,是真枪;四岁的时候被父母带到射击场开始练习射击;五岁的时候就被带到练兵场观摩佣兵们的训练,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认识佣兵团里的各个老兵油子的;到了六岁,她更是直接被父母塞进了佣兵团里,要求跟着佣兵们一起训练。
这都不是把她当男孩子养了,这是在把她当斯巴达养啊。
也正是因为从小的斯巴达式教育,尤妮丝对关于兵器,战争一类的事情非常有兴趣,纵使军事训练再苦再累,她也总是保持着旺盛的斗志,甚至还要求过亲自上战场。
当然,即使她父母再怎么坑娃,也是不可能让这么小的小孩上战场,而且这还是他们亲生的。
虽然安其罗并没有听出来,但尤妮丝自己说,她的父母是非常爱她的。虽然会逼着她学习,逼着她训练,甚至受伤都很常见,但同时,父母陪她的时间都很多。而且直到现在尤妮丝都认为,之所以他们能在那么多次任务后都安然回归,是因为自己的存在。
见尤妮丝说得如此动情,纵使在安其罗印象里,他父母对他和娜塔莉亚基本上都是放养状态,也还是让他产生了一些别样的感触。
然而,这一切都因为幽蓝的突然入侵而改变了。
“那天是一个非常平常的日子,我们就像往常一样在训练场上做着训练。”尤妮丝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头偏向一边说道,“幽蓝的入侵也与以往相同,突如其来,根本没有时间发出警报,当地军队仓促迎战。但是与以往不同的是,那天幽蓝的虫洞直接开在了近地轨道上,幽蓝战机一出现就直扑我们所在的星球而来……而且向我们发动了攻击……”
安其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按常理来讲,幽蓝的目的是掠夺资源,一般来说是不会做出随意攻击这种事情的。
然而按照常理来讲,任何跟幽蓝沾边的事,都不能用常理来思考……
所以安其罗没有打断尤妮丝,而是让她继续讲了下去。
“……当时没有任何人有反抗的念头,我们都是佣兵,有钱才肯干活……但也没有演变成溃逃,因为我们都训练有素……自动攻击系统向幽蓝发起了反击,幽蓝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自动武器上,所以我们撤退的相对顺利……但是仍有幽蓝战机向我们射击。就是那时候,我父母为了掩护我,把我挡在了一道极细的射线后面……那道射线贯穿了他们,射进了我的右肩里面……看到他们倒下了,我也倒了下去,晕了过去……”
说到这里,安其罗看见将左侧边脸露给自己的尤妮丝,不知什么时候眼角的那一大滴泪水已经溢了出来,在她那冷漠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泪痕。
然而尤妮丝却还是保持着她那再平静不过的表情。
看着她如此难过,却还要努力憋在心里的模样,安其罗很想上前抱住她,但是忍住了。
现在不应当打断她的倾诉。况且,自己跟她关系没多好,这样做实在是太唐突。
冒出这样的想法,完全是因为尤妮丝实在是和那个叫苏珊娜的女孩太像了。
与尤妮丝相同的是,苏珊娜也基本不向其他人透露自己的内心想法。在人前,脸上从来不表露出什么,只会在背地里偷偷哭泣。
唯一的区别是,苏珊娜总是笑脸迎人,而尤妮丝是面无表情。
每当苏珊娜与自己独处,笑着笑着就哭出来的时候,安其罗总是会一把抱住她。
一想到苏珊娜的情况,再想到尤妮丝和苏珊娜是如此相似,安其罗就感到一丝心痛。
看着尤妮丝那有一道清晰泪痕的脸,安其罗选择了继续沉默,让她说完。
“……我醒来后,护士只是告诉我,我遭受了过量的幽蓝辐射,但好在没有击中关键部位,情况并不严重,配合去辐射治疗后静养即可。我问我父母怎么样了,他们不回答我,我就使劲的闹,他们还是没人回答我……后来我甚至都想把医疗设备砸了,他们才让一个关系和我最好的佣兵出面,告诉我其实我已经昏迷了五天,而我的父母因为都被命中了要害部位,当天就去世了……”
说到这里,尤妮丝才终于停了下来,整个更衣室里只剩下了眼泪往下流的声音。
隔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安其罗刚张开了嘴,就听尤妮丝说道:“你不要安慰我。”
安其罗嘴张了两秒,这才苦笑一声,摇摇头:“你放心,我可没心情安慰你……我想说的是,我和你的情况,还真是相似啊……”
尤妮丝转过头直视着安其罗,一左一右两道泪痕看起来竟然十分对称。
“我父母……唉……”安其罗叹口气,还是苦笑着说出了口,“是的,与你一样,他们也是在我眼前被幽蓝杀死的……太空中在交战,星球上的我们还没来得及登上撤离飞船……我当时紧抱着我妹妹,父母在远处向我们招手,可能是想让我们过去……但一道光束从天而降,他们就都被笼罩了进去,光亮刺得我睁不开眼……等我再睁开眼时,地上除了一个烧蚀出来的深坑外,什么都没有了……”
尤妮丝看着安其罗,却觉得有点奇怪:按理来说,如此刻骨铭心的记忆,安其罗在叙述时,脸上表情所蕴含的感情却如此淡泊,看上去貌似仅是有一些遗憾,就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父母,而是一个不相关的人的父母。
不过随即尤妮丝就想起来了:安其罗说过自己是做过定三化的。
自己还可以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然而安其罗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的,必须得通过技术手段来解决。
尤妮丝的看法和大多数人一致,认为如果改变了记忆,自己就不再是自己。既然自己能承受住这痛苦,就不要去做定三化。
但安其罗做了定三化,虽然失去亲人的痛苦被减轻了,但又多了自我认知上的压力和消除这种记忆带来的负罪感,等于说是不仅没有减轻痛苦,反而增加了。
他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
尤妮丝就这样想着,没有说话。
这片空间没有任何声音,外面的那一点点声音又传不进来,整个房间就像是一个被人遗忘的地方,平静而毫无生气。
过了一会儿,从之前的负面情绪中走出来的安其罗见尤妮丝有些出神,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干脆没有说话,开始想起尤妮丝所说的内容。
从尤妮丝挨了幽蓝一击想起,想到她那贴在枪上的一小片幽蓝水晶正是她的血肉变成的,从那伤口中取出来的,眼神就不由自主的看向枪上那紫蓝色的小片片,又看向尤妮丝右肩膀上那花形的纹身……
……你说这娃是有点缺心眼还是怎么回事?怎么都说了这么久的话了就没想到把衣服拉上去呢?
想到这里,安其罗轻轻叹口气,下意识的走上前说道:“你倒是把衣服拉上去啊。”并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尤妮丝右肩膀的衣服。
就在他的手刚抓住衣服的一瞬间,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突然炸响:“安!!——其!!!!——罗!!!!!!!!!!!!!!!!!!!!!!!!!!!!”
这一声吼立即就把安其罗吓出了一身冷汗,他鼓起勇气,僵硬的回过头去。
只见艾丽克正站在“走廊”尽头,双拳紧握,牙关紧咬,怒气冲天的死死瞪着自己。
手里还拎着欧尔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