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谢意霄下朝回府,就通知谢海府内有贵客将至,即刻安排下去,紧接着与刚从内阁回来的谢凌麒去了书房。“麒儿,朝廷这水是越来越浑了,谢家想要不搅合进去,看来是不容易了,哎……”谢丞相愁容满面,抚摸着胡子,思索对策。谢凌麒依旧挂着浅浅的笑,“爹,该来的还是要来,更何况当今圣上还是我表哥,太后也健在,在外人眼里,谢家是皇亲国戚,您就算抛却丞相这个身份不说,也是国舅,当今朝野自然是有一席之地的,他慕容飏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挖皇帝的墙角,即便挖了,他敢不敢用还很难说。”谢意宵看着羽翼日渐丰满的大儿子,赞赏的点点头。“分析的倒是头头是道,倘若他在中挑拨,引起皇上的猜忌之心,我们这夹在中间的,说不定是第一个被铲除的对象。”谢凌麒不以为意道:“若真如此,倒不如另寻明主了。谢家效忠的是为民造福的明君,而不是不辨是非的昏君。”“麒儿,不可胡言!”谢丞相立刻打断谢凌麒那大逆不道的话,谢凌麒依旧笑得儒雅,谢意宵不觉头痛,这大儿子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谢凌麒出去后,谢意宵走到书桌旁,打开左下第三个抽屉,按动最深处的一个开关,墙上壁画处赫然出现一道暗门,谢意宵走进去,过了一个光线黯淡的长廊后,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人不是很适应,他拿开挡住视线的手,原来是一间冰室。冰床上躺着一位容色绝美的女子,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安详的睡容,岁月在她身上仿佛静止一般,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唇似红缨,鲜艳欲滴,一双柳叶眉,上翘的眼角,弯弯的睫毛似如蝉翼,很难想到,十年前震动京城的乃至被称为黎国第一才色双绝的女子,已然消逝。那时的王家,当真是一家有女万家求,谁又会想到这样震惊四座的女子,却红颜薄命,芳魂已逝。谢意宵走至床边,牵起那柔若无骨的柔荑,“雨墨,你看,我们的儿女长大了,是那般聪慧,像你当年一般,雨墨,还有一事,我让阿琪照顾他们,你会不会不开心?哎~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倘若你还在,麒儿他们该多高兴,我该多……”看着那睡颜,微弯的嘴角,挂着笑意,使谢意宵的许多话都无法说出口了。计算下时间,喃喃道:“罢了罢了,不早了,我下次再来看你,带着我们的儿女一起。”轻轻的放下牵起的手,深深看了她一眼,谢意宵才慢慢离开。
离开后的谢意霄并没有发现,在一个阴影处,走出来一个人,慢慢移步到冰床前,满眼的爱慕,赫然就是前去百草谷的百里冥箫。他就这样望着她,望着他的小师妹,想起师父对自己说的话,“萧儿,我在外游历时收了一个女娃。长得白白净净的,还是个大家小姐,聪慧是聪慧,就是身子骨不太好,就算在为师的努力下,也只能延长她几年寿命罢了。”当时的百里冥箫看不起世家阀门,认为世家子弟多数性格傲慢,娇纵不堪,不以为意道:“身子骨不好还收为弟子,恐怕是师父在外惹了什么事欠了人家的人情了吧。”当时的自己并不关注这个存在感几乎为零的小师妹。后来的一次跟随师父去了京都辉阳,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小师妹,才知世上竟有这般女子,聪慧、狡黠、善良又有自己的主张,全不是那种养在深闺不喑世事的女子,在慢慢的接触中一步步沦陷,一步步为了给予她的承诺放弃自己毕生渴望的爱。现在,她就躺在那里,不是没有悔恨的,不是没有怨过的,不是没有替她感到不值,而是她临终前对他说,“我惊艳了一个时段,见识过了别人没有见识过的,得到了师兄毕生无悔的爱,也得到了自己心爱之人的疼爱,但最终逃脱不了命运的安排。我什么也不恨,希望师兄也不要为我做什么傻事。”是了,他继承百草谷传人,又怎会看不出雨墨是被人害死的,终有一天,他会为雨墨报仇,携雨墨尸身离去。
谢意宵回府的那刻,家中有客将至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府上下。谢泠兮立刻跑去前院,看到谢凌麒正在向谢凌毅交代着什么,谢凌毅点点头后立刻就走了,看到谢泠兮进来也没有嬉闹,打声招呼匆忙过去了。谢泠兮跑上前去,喘着气,“哥哥,来的不会是那个慕容飏吧?”谢凌麒顿时无语,用扇柄轻轻敲了谢泠兮一记,谢泠兮拨开捣乱的扇子,“哥哥,别闹,问你话呢?”谢凌麒对她宠溺地笑着,“没上没下,敢直呼王爷名讳,脑袋不想要了?”谢泠兮似不吃这套,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似执着的等一个答案。谢凌麒笑着摇摇头,“罢罢,确实是他要来,怎么?知道自己闯祸了?”谢泠兮瘪瘪嘴,“哼,他来就来,还怕他啊。只是,很容易给谢家带来麻烦啊。就算皇上心里没芥蒂,但那些想打压谢家的,可有机会了。”谢凌麒感叹道:“咿~这点都能看透,不错嘛。不过当下这时辰,你得去准备准备了,把自己收拾利落,该布置的,该安排的,得抓紧了。”谢泠兮吐了吐舌头,立刻飞奔回自己的院落。
“青烟,快把上次我新置的秋装拿出来,青罗,找一套和我那衣服相配的头面。”还没进到院子,青烟青罗就听到谢泠兮的声音,以为出了什么事,正准备出去,又传来了主子的声音,“荣王要来谢府,我得穿正装,不能那么随便。”青烟青罗顿时翻了白眼,都这样了,一点大家闺秀的形象都没了,还体统?不过心里想归想,该做什么还是要去做的。
谢府上下刚准备妥当,门卫便派人禀报荣王已至。谢意霄带着谢凌麒、谢凌毅等一众出府迎接。“谢丞相准备的那么隆重,本王低调而来,是不是多有失礼?”谢意霄惶恐道:“不敢不敢,王爷能来鄙府,已是让下官府上蓬荜生辉,怎敢有嫌弃一说。还请王爷快快进府歇息。”慕容飏上翘着嘴角,什么都没有说,便走了进去。谢意宵皱皱眉头,看着大儿子依旧露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小儿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无奈的跟着进了大堂。
“小姐,荣王已经到了,大家都在大堂呢,我们要不要过去啊?”谢泠兮无奈抚额,哎,该来的还是来了。“不用,如果需要我过去,爹爹会派人过来找我的。”谢泠兮无聊的趴在桌子上,玩弄着一个翡翠的穗子。随后一想,人家大张旗鼓的来,想装不知道也不容易,等爹爹派人来请估计也晚了,还是自觉先去好了。“我们走吧,他总会找来的,都易容了哪是那么容易知道我身份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又没得罪他,怕什么,这样想着,谢泠兮便向大堂走去。
“谢丞相,上次在茶楼品茗,偶遇令郎,举止文雅,谈吐不俗,见解独到,看来谢丞相是后继有人了。令嫒也是开朗可爱,到时恐怕会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啊。这一盛景,恐怕也只有当初王大鸿儒的独女才有这殊荣,不知这20年后的盛景本王是否有幸看到?”谢丞相想到王雨墨,顿时一脸哀伤,程氏本来的笑容却僵在脸上。满大堂的人一脸尴尬,谢凌麒本想说什么,门外便传来一阵清灵的声音,“王爷如此称赞家母,是家母的荣幸,当时家母被传为黎国第一才女,自然是仰慕之人众多,这也是大家给的殊荣,以家母之才华,她称得起,以至于家母逝世多年,还有无数人为之扼腕叹息她的天妒红颜。王爷此次言论,却有一丝不尊逝去之人的意思,即便您贵为王爷,也不该如此对待一个芳华落尽的女子。对了,小女子谢泠兮向王爷请安,多有得罪之处还请王爷海涵。”说着谢泠兮轻盈一拜,随后起身,落落大方的看着慕容飏。正在低头品茗又不可一世地慕容飏突然被这声音惊醒,听这一番话语,微察自己确实言语不当,可当众被一小女孩顶回,也有失颜面。本想教训几句,但人家已经请罪,说话滴水不漏,自己再去责难,只显得自己没有容人之量,更何况对方还只是个小丫头,抬头望去,一下回过神来。那双熟悉的眼睛,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星,灵动闪烁。梳着垂髫分肖髻,调皮的发丝在额前一卷一卷,鹅黄色的披肩披在肩头,展现少女的活泼,说话时自信又认真,慕容飏不禁多看了一眼,脑中回想那种熟悉的感觉。堂中顿时鸦雀无声,谢意霄见慕容飏没有话说,以为是谢泠兮惹怒了他,虽然他也认为慕容飏此前的一番话有失礼数,但人家是王爷,自然不敢多说什么,但又担心会被怪罪,少不了自己要说几句打破沉静,“王爷,小女顽劣,不知礼数,冲撞了王爷,下官自会罚她,还请王爷莫和孩子一般见识。”程氏微笑着,也想着当和事佬,道:“王爷莫见怪,姐姐离开的时候这孩子才刚懂事,不懂人情世故,还是妾身未教育好。”慕容飏这才回过神来,翘翘眉,瞪了程氏一眼,却没有多说。谢意霄也瞪了程氏一眼,认为她话太多,程氏被慕容飏看的心口发慌,不敢再看他。谢泠兮心下恼怒,接口道:“母亲这话有失偏颇,兮儿也只是记念娘亲罢了,娘亲被人编排我若是毫无反应,才有违常理,此次冲撞王爷,自是小女的不是,可毕竟是人之常情,母亲即说我以懂事,为何不会懂人情世故?”程琪还想再说什么,可想到方才的那一眼,着实不敢再多话。慕容飏深知内宅之事,不再多提:“本王言语不当,自是理亏,谢小姐句句在理,何罪之有?好了,不愉快的都忘记吧,既然本王是来做客的,正常待之便好。”正主都开口此事不提了,作为臣子,自然也不再多提。
好在吃饭时氛围还算融洽,可谢凌毅和谢泠兮每次吃饭都会有矛盾的戏码也不会因为外人的存在而落下。“那个海参我盯着好久了,你就偏偏和我抢吗?”谢凌毅暗暗咬牙,低着声音向谢泠兮叫道。“那海参有写你的名字吗?每次吃饭都和我抢,其他的菜有毒是吧?”谢泠兮也不甘示弱。谢意霄吹吹胡子,这俩孩子也不注意场合,咳了一声示意他们注意。谢凌麒在桌下踢了踢谢凌毅,谢凌毅无奈,松开筷子转向另一盘菜,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谢泠兮吃下那一块肥美的海参。“据传谢家有对龙凤胎,长相酷似又心意相通,常常能感知对方心意,原本本王还不信,今日一看,并不虚假。”慕容飏细嚼慢咽,微微感叹。谢家那对龙凤胎对视一眼,我们什么时候那么有名气了?又何时心意相通过?
用罢膳,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书房,谢泠兮回到自己的院落,路上碰到程氏,“母亲,今日多谢您为我说话啊。”程氏笑笑,“兮儿啊,以后说话要注意分寸啊。怎么说他也是个王爷。不能没大没小的。作为母亲,为你说话也是应该的,一家人没有什么谢不谢的,今天该累了吧,快回去好好歇歇吧。”谢泠兮一脸感激的表情,“母亲,那兮儿先回去了,您也多歇着,别累出病了。”程氏点点头。回到络樱苑,青烟实在憋不住了,“小姐,夫人太过分了,今日那番话,王爷要是认真起来,小姐可要倒霉了,您还由着她。”青罗打岔道:“好了,小姐又不是不知道,内宅之事荣王肯定也知道的。继室也就半个主子,小姐的事谅她也不敢管在明面上来,大家心里有数。”“我知道,可她……”谢泠兮摆摆手,“大家心知肚明,谁也没说什么,我们防着点便是。终究有一天她会自食恶果。不过荣王此次前来,用过膳没走不说,居然去了书房谈公事,传到表哥那里,终是不好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目的,回头去找大哥问问。先歇着吧。”青烟青罗不再说什么,便伺候谢泠兮午睡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