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眉鹔鷞軱悬於嶲空,滿翼滑行,悄无声息
大地熊熊燃烧,扭曲呻吟
町香花一般的火苗
肆虐着整个闾隖
怒放天淵的蘑菇雲
好似魔界的悬旆,飒飒獵獵
撒马尔干城外的匏戽渡,摩肩接踵、扶老携幼,人们挤上临时搭建的浮桥,踏上了一条通往未知的崎路
这座城市不是第一次被摧毁,凡有记载以来,干纳火山无数次爆发,同时也伴随着无数次阖城黎民告别故土、颠沛流离的逆旅,此次火山喷发非同寻常,伴随地震、火灾,以及毒雾疠尘覆盖了整个苍穹,即将面临极寒涡輪的侵袭,若不能及时逃离家园,后果不堪设想
撒马尔干世子萨厎?亲领前锋鵶乕武士,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一行难民径向烏斯阿尔泰山系进发
也是初始远行,人们脚力甚健,老人小孩坐在骆驼、牛车之上,一天循仍推进七八十里,直到三天之后,这才到达阿尔泰山口,好在山脚多窟穴坳落,这次灾难性的火山坼裂引发地缘板块间褶皱挤压大地震,幸存的子民已然不足万余,便在相邻几个避风厓下扎寨安营,好在鵶乕武士皆是精锐虎贲,历来训练有素、戎行神速,早已准备餜馕热汤,分发就绪
一囲山坳栅栏封禁,乃是老人孩子的营地,肸虹行走在一排简易毡帐之中,查看病号的情状
都是老人孩提,蜷缩在地铺上休养生息
灯火摇曳,来到帐篷的尽头,却见一个丱岁阿囡兀自睁着大大的眼眸,凝望迎面而来的女郎中
肸虹见她卷髪稀松、脸色彤红,躺在娭毑的怀中,一付怯怯的模样儿,不禁坐下来,摩挲她的额头,有一点发热,这是常见的症候,小孩腑脏娇嫩,呼吸到毒雾烟尘,不免或有灼伤
娭毑矮矮胖胖的,一头皓髮,婂密的惊心动魄
肸虹放下手中雁灯,与老娭毑促膝而坐、闲话家常,这是你的孙女罢,太婆
那老娭毑微笑道,辛苦你啦
肸虹摇了摇头,抚摩阿囡的垂芔,娴询道,你叫什么名字
告诉姊姊,你的雛名唤作甚么,娭毑随意缀洽
那小婧姝浑不理會,却伸手过来,轻轻抚摩肸虹左手拇指之彄,意蘂款款
乃是一枚扳指,俗称射决,出脱於岫岩玉质,靺鞨符韘
这一枚游禽钩弦,原是肸虹与自家郎主的定情信物,本是丝线缀坠、贴身带佩,这一夕把玩之余、不及姵卦,便信手戴在左手拇指之上,须臾不忍离焉
索性抱起小囡姝,任由她摩挲佩韘自得其乐
来自库页岛的信物哟,老娭毑随口喟叹
肸虹一颤,忙睇眼老妪,但见她笑容可掬,那似乎眯成一条缝的眼帘,流泻的神光可是清亮的很呐,也是殷勤问候,太婆神通广大,小女子这厢有礼偞
老娭毑漫说前尘夢影,好似家长里短,却道,帝国元緒,发端於三皇五帝,帝舜时节,商家始祖契辅弼大禹治水,受封于商邑,故以商称呼族落,商颂玄鸟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殷本记载录,有娀氏之女名简狄,吞玄鸟之卵而生契,传说契是简狄吞玄鸟卵而生,是以玄鸟为图腾,传祚五百五十九年,帝辛季节,东南诸侯起兵乖叛,帝辛年少气盛,东征莱夷,南讨九苗,版图扩张至东海及长江流域,连年征战,宇内空虚,致使西方岐山姬家坐大,遂乃不可复制,姬发率西周联军抵进朝歌之野,帝辛仓促间驱奴隶之众扞卫京都,牧野一役,血流浮杵,帝辛只身登上鹿台自焚而殁
肸虹唯唯诺诺,肃泐与闻
姬发行祭天敟礼,姬旦撝大钺,姬奭撝小钺,左右交辅武王揽极社稷,封姬奭於蓟地,屏障京畿诸侯国之一,国号曰燕,前七纪初叶,燕国更向冀北、辽西一带扩张,吞并蓟幽大部后,建都幽蓟峘城,不久北方山戎来袭,先后南下侵扰郑、燕、齐等国,燕桓侯被迫迁都凌墉以避其锋
这山戎,却不知何等种落,渊源出处,肸虹心性灵动、斗转星移
传说山戎或是炎帝神农氏后裔,早在夏代晚纪,乃商祖契同宗,商代称奚,西周时节又回复山戎之名,战国末季衍变为奚禾契丹,山戎分支甚多,或有西戎、犬戎、骊戎、杨拒、泉皋、伊雒、无终等名号,人称百有余戎,戎人挚爱大山,崇拜炎精日魂,行于高山,栖于高山,故称为山戎,乃以蛙、蛇、马、羚羊为四大神灵
却不知他们南下侵扰,后来怎样
前七纪中叶,山戎大举入侵,燕庄公不敌,遣使与臨淄求援,盟主齐桓公以尊王攘夷为檄,命庄公修浚后勤补给,齐桓公亲率西周联军讨伐山戎,一举荡灭孤竹、令支诸落,摧毁山戎王庭无终山本崕,得以保全燕阈,燕庄公亲送齐桓公入齐境,齐桓公却说,吾非天子,诸侯相送不宜出境,吾何忍无礼扵睦邻之燕邪,于是劃燕庄公所至之地与燕,重勘边界,命燕庄公重修召公姬奭之政,时序纳贡于周天子,前657年,燕庄公之子即位,是为燕襄公,再次迁都重返蓟城
好有风度的春秋诸子啊
山戎各落从此径向北方迁徙,世称北戎,他们从山巅下来,为了适应北疆环境,化身游牧民族,与远东靺鞨各族毗邻而居,星散戎人辄化于燕地山林阡陌之间,不复自知耶
肸虹低头冥想,幽幽道,遮莫太婆是山戎族裔吤
老娭毑抬头缈望,续道,那时我流落到一家木栀房为奴,整日价妫水河边浣纱洗衣,那一日营地送来的军爷衣袍甚多,我一时哪里洗得过来,一直忙到傍晚时分,月上中天、倒映清涟,其他同伴都已洗完回去了,只有我还在槌衣浣洗,也是倒霉则个,偏偏碰上木栀房二爷喝酒归来,见我一人还在捣衣,上来便是一脚,污言秽语的詈骂,我跌落冰冷的河水之中,心慌意乱之下,呛了几口水,好似坠入惡魇一般,随波飘浮、奄奄一息
欸呀,肸虹失声惊呼
正在无计之时,蓦地一只有力的手把我提了起来,轻轻放在一叶小舟的船头,老娭毑伸手抚摩了一下孙女的发辫,叹道,他们都说我是山戎的贱种,后来无意中我才知道我不是,不过,我已然不以山戎身份为耻,甚至我一心一意就要做一个山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