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已经是夏天，老君山的夏天不像白头村那样热得叫人难受，这里的山风清凉，只要不站在日头底下，就一点也不会觉得热。
后山东面那座有些偏僻的小院里，种着几丛绿竹，三两月季，绿竹荫凉里，两个少年正在吵架，一个说另一个骗他，一个坚称自己说的是大实话。
最后李青石赌咒发誓，何清流还是将信将疑。
他不能不疑，虽然知道李青石能做成老君观师祖是靠了一位本领通天的老神仙的面子，但肯定也是有天赋根骨的，否则师祖脑子进水了弄出这么一出代师收徒？
如果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就算看那位老神仙情分，收进老君观就已经是给了天大面子，如果觉得这个面子给的还不够大，顶多收为二代弟子嘛，怎么可能让他做老君观师祖？
但李青石都赌咒发誓了，他又不能不信。
何清流上上下下朝李青石看了好几遍，还围着他转了两圈，最后蓦地睁大眼，满脸震惊问道：“莫非你能对周身大窍操控自如，想什么时候开窍就什么时候开窍？这是憋着劲想给师祖他们一个惊喜？”
李青石一脸无奈搓了搓额头：“能开窍不开窍，你觉得我脑袋让驴屁股夹过？实在想不明白，你们为啥这么看好我？”
何清流见鬼一样：“废话，师祖搞出代师收徒这么大阵仗，能不看好你？难道你觉得师祖脑袋让驴屁股夹过？”说完忍不住脑补了一下仙风道骨的王玄一脑袋让驴屁股夹住的画面，赶紧甩了甩头，心里默念几句，要尊敬师长，尊敬师长。
李青石这时候可没空操心何清流在想什么，虽然他什么事都习惯做好最坏打算，但这不代表他不喜欢好事砸在自己头上，只是因为从小到大希望落空太多，所以他才不愿意做白日梦，不敢对老天或者命运抱太多期待。
他觉得何清流说的没错，如果他天资根骨平平，王玄一为什么要让他做老君观师祖？
可如果他在武学一道真有什么过人天赋，为什么练了这么长时间一点动静都没？
难道是六位师兄看走了眼，或者之所以能做老君观师祖，只是因为凑巧练成了那套老君观没人练成的“天下无敌剑法”？
李青石想不明白，他觉得不用再想了，安心修炼就是，他不信天上会掉馅饼，但他相信滴水穿石，咬牙练上二十年，不信进不了鸿蒙境。
只是，如果六位师兄真像何叨叨所说那么看好自己的话，恐怕要叫他们失望了，有点对不住人啊。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问道：“要是我二十年才能进鸿蒙境，会不会被赶下山？”
何清流愣了愣：“你开什么玩笑？”
李青石道：“我是说万一。”
何清流狐疑看了他两眼，说道：“老君观的规矩里没这条，只有触犯观规太厉害才会被逐出去。”顿了顿又道：“除非太懒不肯修行，否则因为武道进境太慢就被赶下山，没这个道理吧？”
李青石松了口气，能一直待在老君山就行，大师兄不是说过么，武道一途只要有毅力，肯吃苦，就能一直走下去，这些东西不用求神拜佛，求自己就行。至于到时候几位师兄会不会失望，没办法的事。
何清流察言观色，终于肯相信李青石说的是真的，不由得皱起眉头，想了一阵，心里有些明白。
武道攀升，不管天赋多么出众，都会遇到大大小小的瓶颈，有些人遇到的早，有些人遇到的晚。
他习武一年多，虽然一直顺风顺水，但他心里明白，不可能一直这么顺畅下去，早晚会有障碍藩篱拦住去路，杨照古怕他一帆风顺惯了，到时候遇到坎坷迈不过去，所以早就提醒过他。
所以他觉得李青石八成就是遇到瓶颈了，只不过比较倒霉，瓶颈出现的有点早。
刚踏上修行路就碰上拦路大坎，简直闻所未闻。
小石头真是太幸运了。
何清流忍不住有点幸灾乐祸。
虽然他知道李青石一旦打破这道藩篱，修为进境肯定会一日千里，可这不是还没打破么？
说起来，自从李青石练成那套天下无敌剑法，何清流就已经承认自己天赋不如李青石，他虽然性情洒脱，但毕竟是少年心性，看见李青石吃瘪，就是觉得心情舒畅。
以至于他本想把自己想到的这些告诉李青石，最后使劲忍住，觉得还是让小石头多发几天愁吧。
他大大咧咧一把揽住李青石肩膀：“我就说你一天到晚不停练练练是没用的，没说错吧？得经常出去走走，心情舒畅了脑袋才灵光，这对修行感悟可是很重要的。”
他们两个已经说好，虽然差着两辈，但私底下仍是朋友相待，何清流叫李青石“小石头”，李青石大多时候叫何清流“清流”，只有被叨叨的受不了才会叫他“何叨叨”。
何清流第一次听李青石叫他何叨叨，还拿他跟长舌老娘们相提并论，差点没气疯，追着李青石上蹿下跳，非要揍他一顿才罢休。最后李青石不得不抬出师叔祖身份，这才躲过一场血光之灾。
何清流承认自己是有点话多，但绝不能容忍李青石拿他跟爱嚼舌根的老娘们作比较。
李青石拍开何清流勾肩搭背的手臂，叹了口气，自己这种凡人的无奈，像何叨叨这些天才怎么会懂？
他去洗了把脸，决定跟何清流出去转转，王玄一跟他说过，除非以力证道，否则天天闷在院子里苦练不好，心境不开阔，不利于修行。
虽然他已经做好以力证道的准备，但万一自己是有些天赋的，天天闷在院子里这么练，哪天再给练没了，那可就太蠢了。
两人出了小院，往后山东面走去。
一路碰上不少大大小小的道士，大些的恭恭敬敬向李青石行礼，小些的怯生生停步喊一声师叔祖，然后偷偷看何清流一眼，眼神里满是羡慕。
他们在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跟这位小师叔祖混得这么熟？
王玄一师兄弟六人虽然对观里弟子们都很和善，但他们年纪太大了，这些小道士大多连话都不敢跟他们说，在这些小道士心里，还是这位小师叔祖更容易亲近，可就是想不到办法接触啊，真愁人。
李青石跟何清流走到后山东面一处断崖，李青石第一次来这里，放眼望去，青山绿黛，白云皑皑。
山风吹来，叫人心旷神怡。
断崖的平台中央有一口水井，井口由青石砌成，看破损程度，已经有些年头。
山上凿井，李青石觉得有些奇怪。
何清流从井里打了些水上来，李青石喝了一口，凉入骨髓。
咽下井水，李青石控制不住全身颤栗道：“真凉。”
何清流也喝一口井水，神秘兮兮笑道：“此井直通幽冥，能不凉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