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生病了,家里穷,根本治不起,没办法,肚里还有孩子呢,两条命呀,我啥都没有,只有卖肾了。人家看我可怜,给了我5万块,我感激的跟啥似的。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把我的肾卖了45万。”说的时候小波的身体都在颤抖。
“5万块钱拿到医院跟打水漂似的,命还是没保住。而我的肾也只有一个根本干不了重活,我怎么去赚钱?我怎么去养我的孩子?我看见这个孩子,就想起我老婆,我心里难受呀。所以我干脆不见。就希望有个好人家把她收养了,也比跟着我这个没本事的父亲强。”
陆杨心里还有疑问:“是你一个人把孩子放到大街上的吗?”
“是我自己,我父母都没参与,他们不同意。哦,对了,还有一个人,张姐。当初就是她拉我入伙的。”小波蹲在地上,头靠在墙上,努力回忆着。
话说到这里,陆杨还有什么可说呢?毕竟自己不是小波,不能拿自己的标准去判断他究竟是对还是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只希望他能够自首,不要再一条路走到黑。
“你去自首吧。自首的话还能争取宽大处理。不然的话你怎么办呢?这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早晚有一天要被抓的,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陆杨试着劝说他。
他一听连连摇头,对着陆杨说:“不可能,我不可能去自首。自首的话我一分钱也拿不到,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我就是死,我也不会去自首。”
“眼看床上这个人有可能会死呀,他死了,警察会不抓你们吗?那时候就身负命案了,还不如现在去自首呢,你也看到了,和你一起的都是什么人,蛇蝎的心肠,你以为他们是对你好吗?他们是拿你当靶子呀!”陆杨这个时候,可以说是苦口婆心了。
“当不当靶子无所谓,他们能给我一条来钱的门路,我就只是要钱。我的肾少了一个,我什么活都干不了,我只能去做这个事情。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无所谓了。”小波的眼神非常的迷离,对未来充满了绝望。
“你不要这样说,什么叫你一个人?你还有父母,你还有女儿呢。”
“我的女儿没有我这样一个父亲,我……我把她送出去那一天,我就和她已经断绝了关系。如果她过得不好,那就是她的命,要怨……就怨我吧,如果她以后……过得好,我也绝不会拖累她,我没脸……至于我的爹妈,生我这一个窝囊儿子,算他们倒霉吧……我现在只要不拖累他们就行,我实在是没有能力去顾及他们,他们怨我也好不怨我也好,这辈子就这么过吧!如果有下辈子,我好好做个人。”小波的说话喘息的厉害,说着说着就中断了,必须想一下才能接下来。
陆杨看小波自暴自弃的样子,非常的难过。他甚至想如果自己能把他暴打一顿,让他清醒也好,可是不能。
小波明显陷入自己的情绪中不能自拔,他的内心可能已经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恨,大概已经死了吧!
陆杨已经不再想跟他提起他的家人了,已经说得够多了。
他指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病人说:“这个人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他曾经也和你一样需要钱,他也是没有办法了,希望用自己的器官换一些钱救急,可是结果呢,命都搭上了,快死了都没有人救他!你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不敢送他去医院,就因为怕坐牢,这一切对他来说公平吗?”
小波看了看病床上的人,嘴角微微颤抖,想了很长时间,终于挤出了几个字:“怪他倒霉吧!”
“你这是懦夫!他倒霉?他可以不这么倒霉的,还不是因为你们的利欲熏心?你们给他找了不靠谱的医生,没有好的医疗条件,把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比你还惨,他连命都快没有了!”
陆杨情绪开始激动了,一条人命就这样要被活活的糟蹋掉。
陆杨说:“无论如何你打120来救这个人,你没有资格让一条人命死在你手里,你可以救他却不救他,你就是在杀人,知道吗?你就是在杀人!”
说完这些话,陆杨已经精疲力尽,此刻他感觉有一股热血往上涌,血涌上来之后,浑身都是汗往外冒。
“杀人”两个字听起来特别刺耳,简直是一把尖刀直戳人心。
小波捂着耳朵摇着头低声喃喃自语:“我没有杀人,我连动他都没有动他,他们只是让我看着他,怎么能说我杀人了……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
“是的,你没有拿刀,没有拿斧子,你甚至连他一根汗毛都没有碰,但是他躺在这里危在旦夕,他明明有生的机会,你却不给他,你问问你自己的良心,这是不是在杀人?算不算杀人?”
小波瘫坐在地上,一副痛苦的样子。他的头发已经好久没有洗了,又长又脏又乱,他的衣服上满是灰尘,离他稍微近一点就能闻到阵阵的臭味。
陆杨继续说:“你看你过成了什么样子,你可以有很多选择,哪怕你在监狱里,就算失去了自由,最起码你的内心是不痛苦的。我问你,现在你的内心不煎熬吗?”
小波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拿手机看了看时间,再沉默一会,又看了看病床上的人,他似乎有些动摇,但他始终没有下决心去拨通手机。
陆杨继续劝说:“你以为你到监狱里就失去了自由吗?你现在更不自由,你连灵魂都不自由。你还是自首吧,你的身体不好,到了监狱里,会安排你做一些事情,生病了也会有人给你看病。表现好的话还可以减刑,你到时候出来了,你的女儿也能堂堂正正地去接你。她就算不原谅你,最起码她知道他的父亲不是一个见不得阳光,永远生活在黑暗里的蛆虫。就算犯过错,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说到激动处,陆杨甚至想去拉他,帮他去拨打这个电话。
小波不说话,沉默着,陆杨也不再说了,等着他。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听见病人越发急促的呼吸声,这是在向着生命挣扎的声音,也是死神向这里奔跑的声音。
终于小波拿起电话,拨打了120。
打完电话,小波摆摆手对着陆杨说:“你走吧,120马上就来了,一会儿110也会来,你跟这件事毫无关系,还是不要牵扯进来的好。”
说完小波坐在地上,手臂环绕着放在腿上,把头深深地埋在腿窝里,像是哭泣,又像是在笑,陆杨终于松了一口气,想跟他再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