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宫墙,黄色的琉璃瓦,低眉顺眼的宫人从身边走过,除了气派辉煌些,委实没什么好看的。霞光看得出柴星夜烦得很,便带着她走得很快。
其实霞光也是有私心的。哪个少女不怀春,燕王狄北望每过两三天就会来长信殿请安,她自然能见到他。燕王殿下长的一张祸害人间的脸,能像柴星夜那样看不出美丑的又没有几个,所以霞光那一颗萌动的春心,就这样许在了狄北望身上。
尽管她知道以自己的出生几乎是永远也不可能入燕王府,就暗恋着狄北望。她也知道身侧这位是丞相府的大小姐,丝毫不能有不周的地方,但潜意识还是让她加快了脚步。
走了有一柱香的功夫,许久没有干过什么粗活的霞光已是气喘吁吁,脚掌也是生疼的。
她因为已经提为崇德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所以地位高些,走的路也少些,于是穿着一双鞋底薄薄的绣花鞋。这样绣花鞋都是大户人家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穿的,但今日寿宴,她为了好看,穿了这鞋子。
说实在的,鞋底薄些,垫上厚厚的鞋垫不就的了,可宫女她哪里有多余的钱财买好的鞋垫。
用余光扫了一眼柴家大小姐,见她脸不红,心不跳,气息也没一点变粗的,不由万分惊讶。
不是说柴大小姐身体一直不好,在西林寺养病养了好久吗,按理说现在已经累趴下了,可她这面色如常是怎么回事。
可是霞光也没有什么机会再多想了,因为长信殿已经到了。
门口的宫女高叫了一声:“柴家大小姐到。”柴星夜和霞光走进了这华美的大殿。
主座上坐着的是崇德皇后,下方很远的地方,狄北望正坐在一张小榻上,静静地看着一本书,平静得好像这个大殿里除了他没有别人。
柴星夜就要跪倒,崇德皇后却微笑对她招招手,说道:“行什么礼啊,起来吧。在我这里,就别把自己当一个外人,来到我这来。”
柴星夜惊讶于崇德皇后也是自称“我”,虽说狄北望在她面前也从不本王本王地说,但毕竟她已经习惯了。短暂的惊讶后,她乖巧地站起来,走到崇德皇后的榻旁跪下,那动作,挑不出一点瑕疵。
狄北望没有抬头看柴星夜,柴星夜也没有抬头看他,就像大殿里只有他们自己和崇德皇后两个活人一样,连侍候的宫人都给无视了。
崇德皇后看到自己儿子如此的镇定,不满道:“北望,柴家小丫头都来了,你怎么也不给人家拿个蒲团来?”
狄北望把书放下,迟疑地问:“为什么要儿臣来搬,母后使唤一个宫女不就行了。”
“赶紧的。”崇德皇后瞪了狄北望一眼,道。
狄北望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来,拿了一个蒲团递给了,柴星夜却连谢都没有谢,接过来就直接跪坐了下来。
狄北望的也没什么表态,回去继续看他的书。崇德皇后一瞬间忽然有一点恼火,这小子,怎么不知道和柴家小丫头多说两句话的。这么好的女孩子,竟然连争取一下都不知道。
崇德皇后揉揉柴星夜的脑袋,柴星夜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什么仪态啊,尊卑啊,全部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感觉,就像娘亲一样。
狄北望看到柴星夜的表情,差点把手里的书都扔了,这还是那个一句话六月飞雪的柴家大小姐么。
他忽然想起一句话可以显然柴星夜——静若处子,动如脱兔……疯兔!
崇德皇后揉了一会星夜的脑袋,这才感慨地说:“长笑当年和你的神韵一般无二,虽然丫头你和长笑并不是多相像,可你的动作神态,就连说话的语调都和她一样。你从你娘亲去世,我就打定主意要把你当成安斓疼,谁知道,老柴那个家伙竟然把你……”说到这,她突然顿了一下,对侍候的宫人道“你们都下去。”
宫人们应了一声,都躬着腰缓缓地退了下去。见殿里没有什么外人了,崇德皇后拉起柴星夜雪花一样素白的手,说:“柴丫头,你在灵谷境里,呆着苦不苦呀?”
手骤然握紧,柴星夜慢吞吞地道:“娘娘,您都知道臣女的事啊?”
皇后点了一下柴星夜小巧的鼻子,算是默认了,她继而又撇嘴道:“柴丫头,你以前是怎么叫我的,现在还怎么叫我。现在又没外人,礼仪什么玩意的都扔到一边吧。”
柴星夜摸摸鼻子,静了一会,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来以前在皇宫里的事,最后才说:“娘娘,我脑子不好使,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叫殷姨。”皇后瞪着凤眼道。
“哦……”柴星夜蔫蔫地说“我真的是脑子不好使了。”这两个字说起来,实在是没有什么熟悉之感。
崇德皇后抬起手,又想揉揉柴星夜的脑袋,但看她那一头乱毛,还是忍了下来。
柴星夜抬起手,想要梳一下头发,忽然看到狄北望嘴角一抹淡淡的笑。呃……就自己梳头发那技术,还不如不梳。梳了反而更乱。
崇德皇后捏捏柴星夜柔软的脸蛋儿,巧笑着说:“在我这没那么多的规矩,我来帮你扎吧。”
“真的吗?”柴星夜的眼睛亮了,终于不用顶着这个鸟窝了。
“当然是真的,我还骗你不成。”崇德皇后又转头对着狄北望低喝一声“北望,把本宫的梳子拿一把来。”那眼神疑似威胁啊。
狄北望心里吐槽半天,但还是走到那镶嵌着玲珑宝珠的雕花梳妆台前,拿了一把玳瑁梳子给崇德皇后。崇德皇后接过梳子瞪了他一眼,狄北望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崇德皇后,哦,现在还加上一个柴星夜。
崇德皇后也不是什么会梳头发的人,但总比柴星夜的技术要好得多。她的玉手把柴星夜头上的首饰一件一件地取下来,然后把她头上黑色的发带也解开,重新挽了一个松松垮垮的介于随云髻和单螺髻之间的发髻。
崇德皇后摸着柴星夜丝绸一样的发丝,说道:“丫头,你这头发真顺溜,连我都忍不住羡慕你呢。”
在一边听着的狄北望心里说,母后您天天用香油擦头发,用玳瑁梳子梳头,您还不满足啊,您的头发连宫里最会束发的宫女都说,快扎不起来了。
柴星夜眼睛半眯着,十分喜欢这种感觉。一些记忆隐隐约约的浮现,似乎在很多年以前,也有一个女子为她梳头发。一定不是娘亲,是一个和蔼的女子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房子里给她梳头发,只是她的脸却像是隔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怎么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