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和马车都已经停放好,贵族子弟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好让自己在春猎中大出风头,拔得头筹,来享受旁人的目光。
一匹一匹骏马奔入林间,一头又一头猎物被拖出来,欢呼声此起彼伏。
柴星夜学着狄北望的样子,将一根草叼在嘴里,以一种高难度的动作一条腿盘在颠簸的马背上,双手抱头,百无聊赖地抬眼望天。
真蓝。
她想。
有时间可以漫无目的地游荡,真好。
一个人骑着马,渐渐和她的马两匹并行。
那家伙的马全身乌黑,四脚雪白,毛发油亮,肥膘体壮,显然是精心照料的。马上的人穿着一身白紫的骑装,墨发用一根不知是什么带子随手一捆,松松垮垮,却怎么都不见得掉下来。带着邪气的脸上漾着一点温和的微笑。
“你干嘛?别的人都去打猎了,你为什么不去?”柴星夜放下枕在脑后的双手,懒洋洋地道。
“不想。”狄北望笑着说“我要是去认真打猎的话,他们就没有活路了。”他们自然是指贵族子弟,活路也正是指猎物的多少。
柴星夜道:“你就这么自信?野兽可不是这么好猎取的。”
狄北望修长但带着茧子和伤痕的手摩挲着下巴道:“我小的时候为了锻炼自己,经常一个人到深山里住一个月。”
“一个人?”柴星夜诧异道。
“嗯,就一个人,带着一斤米面,一皮囊水,一柄剑。水和食物吃完了只能自己找,所以我只能和野兽搏杀。要么是它们吃掉我,要么是我吃掉它们。”
“多大开始的?”
“九岁?八岁半?还是八岁?我记不清了。”
“那你现在还去么?”柴星夜眯着眼睛问。
狄北望回答道:“不去了,现在要是再去,那一座山头的动物怕是都要绝种了。”
柴星夜想了想,道:“你身上有很多伤痕吧?”
少年摇头:“没那么明显,我一般都会带很多金疮药,最好的那种。而且生命之光会慢慢修复伤痕。”
生命之光和毁灭之光只是所携带的狄北望的意志不同而已,生命之光是将生命力输出,而毁灭之光不释放生命力,仅仅只是破坏。就像柴星夜红白色的冰火之力一样,冰只是水的另一种形态,说到底还是水元素。水之力性格柔和,与光之力一样具有治愈效果,只不过它是生命力,修复力等等力量都差不多,不像光之力专精。要是想要救人,就是水之力,想要杀人,转变为冰之力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哦,对了,我那个……”柴星夜话未说完,狄北望突然伸手,说是伸手,速度却快如闪电,人眼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响亮的破空声几乎是与狄北望出手的速度同时出现,一只羽箭朝着柴星夜的眉心爆射而来。当主人生命受到威胁时,冰火之力自动就会护主。一丝淡得只有柴星夜和狄北望两个生物看到的红白分明的雾气缠绕在羽箭上,若是它再前进一寸,这箭必会被冻成渣渣掉落一地。
那羽箭终是没有被冻起来或是变成一个火球。因为一只手抓住了那支羽箭。
是狄北望的手。他的手掌心被锋利的箭头划开数道伤口,不然以他手上的茧子厚度怎么样也不会擦伤。鲜红的血从指缝里渗出,滴落在草叶上。
看着狄北望满是鲜血的手,柴星夜原本清澈的杏眼里慢慢爬上了一点红白色。冰火之力流淌于血管之中,平时它们安分守己,有些默默无闻地和血液一起流经全身各处,有些隐藏于骨髓之中,缩成不会对身体有任何影响的晶体,而当大范围调动冰火之力时,其红白之色,甚至能透过皮肤从血管里显现出来。
如果柴元景站在这里,一定会大惊失色,当年颜长笑去世,柴星夜大开杀戒的时候,两只清澈的眼睛全部变成了红白的颜色。
狄北望扔掉手里的箭,周围一片鸦雀无声。
“哪个……混账?!”低沉的怒吼从柴星夜的嘴里传出,她清澈的脸上此时满是狰狞之色。
众人沉浸于震惊之中,不是因为流箭差点伤到柴星夜,而是因为燕王狄北望的速度。这至少需要十几年的苦功,但在他们的印象里,狄北望应该是个什么都不行的闲散皇子,而不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难道,燕王的锋芒要刺破迷雾而出么?
久久的得不到回音,柴星夜双眸中的红白之色愈来愈盛,这时,狄北望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慢慢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柴星夜眼睛里的色彩褪去了一些。
一个女子的声音急匆匆地传来:“快请太医,快,箭是有毒的!”
柴星夜猛地转头看狄北望,果然见到他的嘴唇发紫,脸色苍白如纸,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发觉。
这是什么毒,这么厉害。
狂奔过来的是一个扎着高髻的女子,看起来比柴星夜大一些,算得上美艳的脸上满是急切之色。
看着那女子的眼神越来越冷,虽然狄北望身体里的光与风之力逼出毒素轻而易举,但不知是何原因,他居然没有一点逼出毒素的打算。
还没等到女子扑倒狄北望身上,狄北望忽然脚下一个踉跄,朝着柴星夜那边倒过去。
柴星夜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狄北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就晕过去了?对得起你的光与风之力吗?对得起你的天眼吗?我靠,你要姑奶奶我怎么办啊啊啊啊?!
扑过来的女子,脚步停下,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脸朝下挂在柴星夜手上的狄北望。
大脑飞速运转,柴星夜思考要如何化解眼前这个尴尬的局面,是把手里这个死沉死沉的人扔给一边目瞪口呆的卫一?还是放到那个眼神恨不得将她戳几个窟窿的女子手里?亦或直接将狄北望丢到地上?貌似都不行。不如……
“嗯,看在你是我哥们的份上,姑奶奶我就送你回去好了。”柴星夜自言自语地道,音量却不小,旁边的女子脸色转瞬更加难看,都要阴沉得滴出水来了。然而,下一秒,她的脸色变得好像吞了一钵苍蝇。
柴星夜抓住狄北望的腰带,提起来,然后很自然地将其扛到了肩膀上。
她很淡定地问卫一道:“你家主子的帐篷在哪来着,没想起来记着路,你带着一下。喂,愣什么,快点啊。我去,不就是扛着这个傻缺吗,你不能闭上嘴么。”
柴星夜不管在何场合都是直呼狄北望的名,或用傻缺二货一类词代称,不过狄北望本人和皇帝都不在意,加之柴星夜还是和狄北望公认的青梅竹马,众人一开始很惊奇,之后就习惯了。
卫一赶紧闭上嘴,低头强忍着破功的冲动,在前面带路,留下在风中凌乱的人们。
一定是他们睁眼的方式不对,一定是的,让我再睁开眼看一次,为什么还是这种诡异的画风?!
无视路人怪异的目光,柴星夜扛着狄北望一路走到帐篷里,将其放在床榻上,正欲走,腰上被人揽住一拽,就往后倒去。可能是因为狄北望遗脉苏醒的那一晚的心理阴影,柴星夜想都没想就要挣扎,身后的狄北望一把捂住她的嘴,在她耳后轻声说:“别出声,过会有人来,你帮我,演一个严肃点的表情。”
柴星夜心里放松了一点,但被捂住了做,闷身应道:“哼哼哼。”没问题。
狄北望笑着道:“谢谢你。”
“殿下,你不觉得你这样抱着柴大小姐很怪么?”角落的被塞了一嘴狗粮的卫二弱弱开口。那情景确实让让人浮想联翩,狄北望做起身,一手抱着柴星夜的腰一手捂住她的嘴,柴星夜因为没有防备就被他拽倒,所以整个人都靠在狄北望身上。
“……滚!”
帐篷里的众血刃卫:“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