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狱中的日子,她早已过得生不如死。
“夜好深了,纸窗里怎么亮着?……”她轻轻哼唱,瘫坐在茅草铺上,天,很冻,她抱着腿,蜷缩着,靠着墙壁,摩挲着自己身上单薄的,写着一个“罪”的白衣。
“唉,若扇上仙,您就认个错,不就是低个头么?无妨的,我们不是丢不起这个面子。”门外的狱士说。
她哼着歌,忽而停了。
“你的意思是,本上仙幸运了些,躲过一劫,没被处死,倒还应该道谢咯?行了,我且问你,'杯中景色鬼魅,我忘了我是谁'的下一调,怎么唱?”她丢下早已被她折断的茅草,看着狱士。
“上仙,您都这样了,怎么还有心做这些……”狱士有些无奈。
“不必左一个上仙右一个上仙地唤我,在这里,谁都没有身份。里面的人,毕恭毕敬,外面的人,忘得干净。何故呢?”她说到,紧紧靠近冰凉的墙壁,呆滞的目光望向狱牢大门。
真的有人将她忘在这儿了?真的不要她了?真的等不到来人救她出去么?
“心情就像夜凉如水,手里握着蝴蝶杯,单飞,不醉不归……”好听而附有磁性的声音传来,她明了,是他来了。眼里闪过一丝希望与讶异,不过,那个眼神,闪过也不过是闪过,她隐忍,他不曾见到。“扇儿,可是记住了?这调儿,你常忘呢。”他见她没有在意过他的话,低头又玩儿起茅草,胸中有些惋惜,即挥袖将狱门一开,狱士想阻止,又被他一个眼神阻挡,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扇儿,我回来了。”
“扇儿,我带你回夙念宫。”
他轻轻抱起她,轻吻了吻她的额。她的泪水滑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衫,他提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她的嘴角上扬,流下一滴血。
一滴,两滴,三滴。
“扇儿,我知你受苦了。”
“我要带你回去。”他不停念叨,归根到底,她真的一点也不想看见他。与他从小到大结识,从未见过他如此长篇大论,连气息如此紊乱。
“扇儿,你在做什么?”他凝眉,瞧着她的嘴角。
“扇儿,你就这么想离开我么?”他不顾一切,衣袖替她抹去嘴角的血渍。
“扇儿……”
她第一次听他唤自己这么多次,心里本应该高兴吧,她不过是众仙中芸芸众生的一个,最微不足道,最不起眼的那个,他眸子很是漂亮,仿佛藏着看人的好本事,澈如皓月的眸子,瞥见了自己。
可是,现在躺在他怀里,却是一点儿也没有笑起来的本事。
她叹口气,泪水止不住地滑下:“你,走!”她凭着自己剩余的力气,与他说话。
他,真是,玷污了自己与他说的每一个字。
“扇……”
他没说完,她又自顾自地唱起来:“说好破晓前忘掉,拥抱变成了煎熬,犯错像迷恋镜花水月的无聊……”顿了顿,最后唱道,“请,原谅我多情的打扰。”她忍着疼,唱完了这首《花田错》。
他抱着她,看着她,额上,颈上,臂上,无不是这鞭打的痕迹。
“我觉得,在这里挺好的。”她深吸了一口气,躺在他怀里。跟他说话,心犹如被凌迟处死,五马分尸。
“扇儿,”他见她的泪水,嘴角的血迹不断向下滑,他欲言又止。疼,不是死死伤伤的血流成河,而是无情无义的体无完肤。
他唤着她的名字,只见她的身子渐渐散开,零落,时辰到了,她化成灰烬,只留他一人,半带离愁和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