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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60【人的名树的影】

安伯米尔位于银松森林东南部的群山中,是吉尔尼斯国土最北端的人口大镇,与洛丹伦王国接壤,是大领主达利乌斯·克罗雷治下的土地。

城镇周边的自然资源十分丰富,从矿产到木材不一而足,唯独耕地面积较小,制约了城镇的发展。

不过作为银松森林、达拉然大平原与希尔斯布莱德丘陵交界地带的城镇,几乎所有往来这几个地区的商队,都会不约而同的将路线规划至此,至少也会把这里当成半途的中转站稍作休憩。

络绎不绝的商队为安伯米尔带来了生机,让这里成为了北方大陆十分重要的商品集散中心,是数一数二的商业重镇,吉尔尼斯王国与外国贸易往来的重要窗口。

直到天灾军团到来。

为逃避战火,吉尔尼斯王国的吉恩·格雷迈恩国王下令修建了一道被世人称为“格雷迈恩之墙”的史诗巨墙。

格雷迈恩国王此举颇有壮士断腕之意,行事果断,雷厉风行。固然保全了大多数子民,但也彻彻底底的与外界断绝了往来,弃洛丹伦王国、达拉然等昔日的盟友于不顾。

这么说并不准确,因为早在第二次战争结束后,脱离了联盟的吉尔尼斯王国,就不再把自己当成洛丹伦联盟的一员了。

闭关锁国究竟是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就只有交给后世的历史学家,从多种角度来综合评判了。

格雷迈恩之墙将银松森林南部的广阔国土隔绝在外,严重损害了此地大领主达利乌斯·克罗雷的利益,格雷迈恩国王勒令其尽早疏散领地内的子民,遁入巨墙之内以求万全。

如今诸族联军组建之际,风起云涌,八方云动,亡灵同样也在依据形势变化,调整着自己的战略战术。

整个洛丹伦王城地区和银松森林的亡灵,都在向南移动,试图从西面进攻达拉然,用人海战术消耗达拉然方面的有生力量,为天灾主力部队创造战机。

吉尔尼斯王国原本预计两个月后,彻底封死格雷迈恩之墙的大门。这两个月的时间,就是北方国民的撤离时间。现在却因天灾军团来势汹汹,极有可能冲击巨墙攻入王国之内,而不得不提前关闭大门,抛弃了尚在巨墙之外的万千子民。

十数万吉尔尼斯人,因此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对他们来说,只有往东逃到相对安全的希尔斯布莱德丘陵,才是逃出生天的唯一出路。

但在漫无边际的亡灵之海的冲击下,究竟多少人能活着走完这段路程,还是未知之数。

达利乌斯·克罗雷大领主,并没有抛弃自己的人民逃入巨墙,正带着部队抗击亡灵,为人民的撤离争取时间。无奈的是,他的人手根本没法顾及到所有的难民,亡灵实在是太多了。

而联盟军队也饱受兵力不足的困扰,无法支援达利乌斯大领主。

历史就是这样,紧密交织的时间线牵一发而动全身,安格玛让世人提前意识到了燃烧军团的入侵,也造成了先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恶劣影响。

最直接的体现,就是这些因天灾军团战略变动,而被隔绝在巨墙之外的吉尔尼斯人。

十几万条鲜活的生命,很可能都因安格玛而惨遭远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

……

因诸族联军尚未正式成立,目前的战局规划,全都暂时由熟悉北方形势的旧联盟大元帅加里瑟斯执行。

血精灵的先头支援部队抵达后,加里瑟斯将他们派到了安伯米尔驻防。

这是一支人数在200人左右的精锐破法者中队,战力非凡,由一名有着高阶精英实力的上尉带领。上尉传回的战报说,他们来到安伯米尔后,才知道加里瑟斯完全是在让他们送死。

最近的联盟部队,也远在东北方向五十公里处的隘口防线上,联盟放弃了这里,加里瑟斯却让血精灵到这里送死。安伯米尔早就变成了一座死城,联盟不管,达利乌斯大领主的军队管不到,只有六百多名自发组织起来的民兵在这里坚守,保护逃往达拉然的难民。

破法者中队很快就遭到了亡灵的袭击,虽然联合民兵击退了亡灵,但也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伤亡,足有三十多人阵亡。战报传回后,因涉及到种族外交问题,事关重大,很快就辗转到了凯尔萨斯王子手里。

在安格玛的建议下,王子立即通过外交途径,向诸族联军峰会通报了加里瑟斯的狭隘,并质问此人的目的。

历史已经改变了,有诸族参与,加里瑟斯不再是那个一人独大的联盟大元帅了。如果他仍像正史中那样,做出对本族不负责、对自身职位不称职、对血精灵盟友不义的混蛋之举,绝不会再有人无奈姑息他的行径。

血精灵也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孱弱种族了。

安格玛劝说凯尔萨斯王子,不管如何,这都是在为抗击燃烧军团出力。可以暂缓撤兵,先行评估银松森林南部的局势,并自荐前往安伯米尔,评估继续增兵的可行性。

实际上他是想借这个良机,为血精灵打开新的外交局面,顺便让世人看到血精灵勇于承担责任的一面。

吉尔尼斯王国的达利乌斯·克罗雷大领主,并没有像正史中那样回到国内,也许他能成为血精灵的下一个潜在盟友。

安格玛抵达安伯米尔后,入目皆是断壁残垣。

在达拉然的那段日子,他来过安伯米尔很多次,他清楚的记得安伯米尔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处名胜景观。“猪脚酒店”的美味烤全猪,至今仍让他记忆犹新。

但现在他根本无法将印象中的安伯米尔,与眼前这个残破街道中布满尸体、四处都是依偎在墙角下瑟瑟发抖的难民的地方合在一起。

正史中,在达利乌斯·克罗雷大领主撤入格雷迈恩之墙以后,这里就被达拉然接收。达拉然毁灭后,这座城镇也一直完好的保留到了大灾变时期,直到被希尔瓦娜斯的被遗忘者大军攻破。

安格玛在街道中穿行着,看得出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斗,尸体大部分都是亡灵的,也有一些是刚死不久的人类,他还在里面看到了几个血精灵的尸体。

装备简陋的人类民兵,正将尸体堆积到一起,准备点火焚烧。否则不出几个小时,这些尸体就会站起来攻击他们。

“我就要死了,安娜。”

寒风中,墙角下,一个衣不蔽体,面无血色的人类难民,对身旁的小女孩说着什么。

小女孩看起来也就七八岁,浑身脏兮兮的,抱着男人被亡灵锋利牙齿咬穿的左臂,泣不成声,“爸爸,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

“拿上吃的,快走吧。”男人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干面饼,塞到了女儿的连衣裙里。

“不,我不走!我要和爸爸在一起!”

男人抚摸着女儿沾满泥土的金发,悲凄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难舍。

他突然呕出一口粘稠的鲜血,布满血丝的双眼猛然睁大。嘴巴大张,双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女儿,牙齿不断张开、闭合,发出“咔咔”的咬合声。

“快……走啊!”男人竭力控制着自己,发出痛苦的嘶吼,一把推开了女儿。

小女孩被推了一个趔趄,结果又哭着扑向自己的爸爸。

安格玛长叹一声,在男人咬开小女孩的脖子之前,上前一把抓住小女孩的衣领,远远丢到了身后。然后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一刀捅进了男人的脑袋。

男人的身体抽搐片刻,最后瞳孔飞快扩散,一歪头彻底不动了。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的视线恰好停留在了自己的女儿身上。脸上的表情似是解脱,似是满足,竟没有一丝痛苦。

“啊!”小女孩发出凄厉的嘶吼,扑到安格玛的后背上,牙咬手抓。

安格玛忍着疼痛,尽可能在不伤到小女孩的前提下,把她从自己的后背上“摘”了下来。顺手施放了一个法术,让小女孩昏迷过去,抱在怀里继续寻找血精灵的破法者部队。

路过一名女性人类民兵时,安格玛把女孩交到了她的怀里。

不是他不想帮,而是一路走来,安伯米尔里有太多这样的难民和孩子,他根本就帮不了所有的人。他把自己的水袋和食物递给民兵,轻轻擦去小女孩脸上的泪痕,然后离去了——不知道这孩子长大后,是会理解安格玛的举动,还是对他恨之入骨。也许……即便是理解,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也毫不介意把匕首捅进安格玛的心脏,让自己从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恐怖回忆中解脱出来……

麦迪文离去前的话,仍然在安格玛耳边缭绕——“时间线从不是非此即彼的矛盾结合体,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只希望你能在下次煽动自己的翅膀前思考清楚,好好想想自己的举动,将招致多么可怕的后果……”

安格玛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找了将近十分钟,他才在安伯米尔西面的开阔地上找到了要找的人。

满地的亡灵尸体,腐化的土地、染病的松木,还有刺鼻的焦糊腐肉味,闻之欲呕。

身穿轻便铠甲的破法者们,将弧形长刃负在背后,正和民兵一同焚烧尸体。冲天火焰映照下,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

“你们的上尉在哪?”安格玛高声问道。

破法者们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但没人说话,不一会就有一名身材高瘦,挂着上尉胸章,满脸血污的破法者来到他身前。

上尉看看安格玛,又看看他的身后,马上明白了什么,开口说道:“没有援兵……大人,你是来命令我们撤离的吗?”

安格玛还没说话,他就摇头道:“来到这里以后,我的职责就从保护奎尔萨拉斯的子民,变成了保护所有的生命,甚至不惜为此抗命。只有亲眼见证过无辜者死于亡灵,很快又复生为嗜血亡灵的人,才能理解这种完全没由来的转变……我们不会撤退,我们会与人类共同坚守此地,为难民争取时间。您可以解除我的军职,但您无法将我从这里带走——谁也不会走的。”

他说话时,破法者们站到他的身后,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安格玛,隐有同仇敌忾之意。

安格玛没有在这目光中退却,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是银月议会那帮只顾自身利益的议员。我们需要有人纵览全局,顾及种族利益,自然也需要有人诠释正义和勇气。我不是来命令你们撤退的,而是来此评估战局的,如果这里值得增兵,那么只要我一纸报告,后续兵力就会源源不断地赶来。当然,我个人更倾向于增兵。”

破法者们眼前一亮,上尉狐疑地打量了安格玛半晌,似乎想把他从身穿法袍、张口闭口都是利益的政客形象里择出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乐于配合您的工作,大人。我就是这支中队的上尉队长,利亚斯·火翼。”上尉的口吻里仍然满是不信任。

“安格玛·晨星。”安格玛朝他点了点头,作为自我介绍的致意。

结果破法者们纷纷瞠目结舌,利亚斯·火翼倒吸一口凉气,诚惶诚恐地单膝跪地,连声说道:“安格玛大人!居然是您!请原谅我先前的不敬,我,我……”

安格玛挠了挠脸,都说人的名树的影,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低估自己的影响力了。

不就是做了点小事,名声真有这么大?

“亡灵又……又进攻了!”刚要叫利亚斯起来,旁边就跑来了一个民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不消下令,训练有素的破法者们立即从背后摘下长刃,回身做出戒备姿态,十几秒就组成了防御阵型。

一道黑线,正从松木林地边缘缓缓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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