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瑟,老木飘零。
叶家小院内,有人叹息。
“又是一度秋。”异口同声,沧桑者老人,稚嫩者小童。
“还不去练剑。”老人笑骂.
“是,徐伯。”小童脆声,拿起小木剑习练起来。
“劈、刺、撩、扫、截、挂、崩。”木剑平稳有力,小童身子虽小,剑式却颇有章法。
徐伯在一旁,心中慰然。
这一年,小悠然八岁,算算时间,他已习剑两年。
这一天,是立秋,是小悠然的生辰。
一转眼,当初襁褓里的小不点长这么大了。
这个日子,也是那个人的生辰吧,徐伯恍惚。
“徐伯,徐伯。”小悠然小手在徐伯眼前晃动。
“嗯?”徐伯回过神。
“我想吃饺子。”小悠然瞪着一双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望着徐伯。
“别卖乖了,收拾一下,咱们去吃饺子。”徐伯笑骂,在小悠然头上拍了一巴掌。
片刻后,两人出门,徐伯在前疾步前行,小悠然背着木剑在后疾跑追赶,徐伯告诉过他,这也是一种锻炼。
对于三岁启蒙读书,四岁粗通拳脚,六岁开始习剑的小悠然来说,除了每天六个时辰的固定睡眠,余下时间,他都在徐伯的安排下充实自己。
正值清晨,天色尚早,山岭间的太阳还没出头,西京城外的陌上,已有些人影。
徐伯步法奇特,似慢实快,先一步在路的交叉口等着小悠然。
见小悠然跟上来,徐伯放下心,转入路口。
秋风过耳,天气凉爽,依稀传来他们一少一老,一后一前的对话声,,
“徐伯,你刚才走神儿想什么啊?”
“我想啊,小悠然长大了,该去掉小字了。”
“啊?”
“悠然啊。”
“嘿嘿。”
“傻样……”
西京城南门,初日照高墙,城墙延绵数千米,立在眼前,如一座巍峨的山脉,城门上方书“安上门”三字。
此时城门刚刚开启,守城的士兵正在维持秩序,城门宽达数丈,分成两个通道:一边进去、一边出来。
徐伯和悠然进城,走在天街之上,天街是西京的主干道,宽约三四十丈,天街很长,一眼望不到尽头。
其间商贾呼和,文人云集,墨客结伴,江湖中人往来。
徐伯和悠然没有留意这些繁华盛景,今日悠然生辰,他们是来吃饺子的。
他们走入干道支路,走入渐窄的街道,走入悠悠的小巷。
七弯八拐间,到了目的地,是一间小木屋,木屋小门上有块横匾,上书:老秋饺子铺;门旁有副不是对联的对联,上面写着“有才何须多开口,万般滋味肚中藏。”
饺子铺的老板是老秋头儿,时过年迈,早些年是个江湖中人,后遭仇家报复,毁了容貌,仇家后来也被其它人灭了门,没有了念想的老秋头儿便在这天子脚下的西京,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
饺子铺内不大,三张方木桌,每张桌子四方都有条长板凳,此时有位客人在吃饺子。东南方位有个小门,门内是后厨,是老秋头煮饺子的地方。
“秋爷爷,两碗水饺,一大份,一小份。”一进门,悠然扬起脖子,稚嫩喊道。
徐伯笑呵呵,让悠然先坐下,静心等待。
片刻,两碗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来,一大一小的青花瓷碗,皆半碗清汤,一个个半月形的饺子在清汤中沉浮。
悠然欢呼一声,向老秋头儿道了声谢,拿起桌上的竹筷子,递给徐伯,又给自己拿了双竹筷,小手扒拉起水饺,一口咬掉半个。
老秋头儿一身粗灰布衣,袖边卷起,一双起茧的手因常年和面显得修长。他笑眯眯的站在一旁,这些年,小悠然每逢佳节,都会和他的徐伯来这儿吃饺子。
饭罢,告别老秋头儿,徐伯带着悠然在西京游赏。
这是悠然生平第一次出来游赏,八岁前的他,要么习书,要么练剑。
很明显,今天的徐伯很不一样。
他们在酒肆门口的旗幡下认字,在卧波的横桥栏杆前观景,在车水马龙的天街人群中嬉笑喧闹,在叫卖声此起彼伏的西市摊位间捡漏,在歌舞升平的湖上画舫中随波逐流。
徐伯牵着悠然,似要在这一天,陪他看尽他一生的盛世繁华。
直到天色渐暗,夕阳西下,他们来到一处特别的景致。
这是一柄剑!
也是一座楼。
四方形楼阁层层叠加,一层比一层小,约计七层,楼势如涌出,孤高耸立,像一柄倒立于大地上的指天长剑,剑柄在地,剑尖指天,势破苍穹。
可现在,它残破了,楼层间尽时残垣断壁,老漆斑驳,它破旧的剑身向西边倾斜,夕阳下,透出一股英雄迟暮的悲凉。
当年何等恢弘的它,经历过怎样的变故,竞衰败至此。
悠然见到这一幕,只觉得胸口发堵。
夕阳终被夜色压断最后一抹余辉,彻底沦陷,天色黑了下来。
这一刻,徐伯牵住悠然,见其单足一踏,凌空而起,于第二层阁楼楼檐借力,身形承空转合,再次拔高。步似长空疾电,身若飞燕游龙,几个闪烁间,已登临楼顶。
“呱。呱......”,声音凄异,楼顶上,几只黑鸦惊飞四散。
悠然只觉得眼前一晃,身子已在剑楼的剑尖部位,这是一片倾斜之地,它的剑尖早已折断。
这是一片废墟,有杂草丛生,废木间结蛛网,破瓦上生青苔。如那一代代名人志士,英雄豪侠,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站在楼上,目及整个西京,万家灯火通明,宁静美好。而这剑楼周围,寡淡清冷,没有一户人家,四面漆黑一片,它被淹没在无边夜色中,没人晓得它昔日的辉煌。
它如同一个孤高的剑客,在孤独中守望,在破灭中坚持。
“徐伯,这是哪里?”悠然惊讶眼前的这一切,为何这里如此破落。
“叶氏剑楼。”徐伯沉默片刻,缓声说道。
“叶氏?”悠然疑惑。
“记住,”老人蹲下身子,双手按在小童肩膀两侧,眼睛深深的盯着他,夜色中,看不真切的眸底涌动着莫名的光泽。
“你姓叶。”徐伯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