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老夫人看着叶氏抱着楚婉娴进了屋,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像往常一样招呼楚婉娴到身边去,问了她最近都干了些什么,最后说到因果寺之行,楚婉娴冲纳兰老夫人使劲眨了几下眼睛,纳兰老夫人会意,只轻微颔首,并没有大动作,但也着楚婉娴的意思给了一个含糊的解释。
“那日的事已经查明,那四个黑衣人是奔着凌家大小姐去的,我们娴儿不过受了无妄之灾。凌家那边正在处理这件事,等他们家查出些什么咱们再做打算。”纳兰老夫人既然如此说了,楚母自然不会有异议。
纳兰家的几位在京的小姐年纪都比楚婉娴大,所以此时都在上家学,并不能来作陪,四人说了一阵子话后,纳兰老夫人借着让楚母去跟叶氏清点一下此次要给楚婉娴带回去的礼物做借口,又将楚母支开了。
待楚母走后,楚婉娴才松了一口气,急忙问起纳兰老夫人关于蒋家的事,“祖母,皇后姨母最近忙得很,我入不得宫,快跟我讲讲,那凌家和蒋家最后都如何了?”楚婉娴神情焦急,语气却还是带着撒娇的意味。
纳兰老夫人一脸忍俊不禁,瞧着楚婉娴,打趣道,“明知故问。”
楚婉娴一听这话,就笑了起来,又蹭到纳兰老夫人的身旁,拉着她的胳膊,轻摇了几下,自然又是一番撒娇耍赖,“哎呀,娴儿就是想听祖母亲口说与我听嘛。好祖母,娴儿最乖啦,说与娴儿听嘛!”
说罢又瞪着如葡萄般的大眼睛,使劲冲纳兰老夫人眨着眼睛。
纳兰老夫人轻轻点了一下楚婉娴的额角,还是依着她,把事情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
现如今,在京郊就敢刺杀凌芳晨这事,除了蒋家就没别人能做出来了,若不是傻子,就肯定能猜到此事和蒋家有关。
这件事,凌家明摆是吃了亏的,但是他们偏偏就不拿此事说事,只是给东宫送去了江南各地的人物关系图,这相当于明示凌家愿意把所有的人脉都拿出来为东宫铺路,不仅如此,还将江南的几处矿产拿出来准备送与东宫。
现如今,本朝刚建立不久,也才延续了三代,除了金矿银矿之外,另许多矿产都还是私人的,虽然每年都要向朝廷缴纳重税,但各个矿产还是能赚个盆满钵满。几处矿产,起码相当于凌家五分之一的家产了,而且又在江南一带,省去了许多运送的麻烦,成本少了不少,赚头就更多了。
楚婉娴也觉得,凌家这真是诚意满满,如果她是太子表哥,也会选凌家而弃蒋家。
蒋家不过入朝才几十年,根基本就不如凌家,更没有凌家那么丰厚的家底,所能拿出手的,也就是当朝皇帝的对蒋大老爷岳父的宠信,和蒋家大老爷户部尚书的官位。这么一比,就更加微不足道了。若不然,蒋家也不会做出刺杀凌芳晨这等下下策的事。
这最后的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可惜那蒋家偷鸡不着蚀把米,本想努力一把争取太子妃的位置,更上一层楼,结果却一下子得罪了东宫并凌家和楚家。
蒋家对凌家做出如此的事来,东宫选了凌家,就意味着会跟凌家站在一条线上,再加上此次还牵扯到楚婉娴,那楚家自然不会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一想到这些,楚婉娴也不禁笑了起来,她知道最后东宫肯定是要选凌家的,却不知道凌家竟然如此慷慨诚恳,送了东宫如此多的嫁妆。
“祖母,这蒋大老爷真的是行事如此糊涂嘛?那怎能坐在户部尚书的位置这十几年?”笑过之后,仔细想想,楚婉娴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件事不是蒋大老爷的主意,是蒋大夫人的主意。”纳兰夫人像是早就料到楚婉娴会有此问,立刻就给出了答案。
说起蒋大夫人,楚婉娴倒想起了一件关于她的事情。
彼时,楚婉娴年岁还小,京城中就曾传出,蒋大夫人是母老虎,把蒋大老爷赶出家门多日。原因是,蒋大夫人不让蒋大老爷纳妾,也不给蒋大老爷准备通房,蒋大老爷实在受不了她了,就在外面养了外室,让蒋大夫人知道后,就将那外室当着蒋大老爷的面活活打死,并把蒋大老爷刚出了家门。
蒋大老爷家世并不显赫,一路爬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且一坐就是几十年,蒋大夫人的娘家出了不少的力,蒋大夫人的父亲张彧泽,是当朝皇上的帝师。自皇上年幼时,他就开始教导皇上,从开蒙到朝堂上的事,都是他手把手教得皇上,陪伴皇上多年,也因此,他和皇上的师徒之情甚笃。
所以蒋大夫人在蒋大老爷面前,敢如此嚣张跋扈。张太傅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皇上的身上,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次,也就疏忽了对自家子女的教导,才造成了蒋大夫人如此行事如此无度。
这些都是上一世,传出蒋大老爷被赶出家门后,楚婉娴从楚老夫人和自家媳妇儿们的感叹中知道的。
一想到这些,楚婉娴又觉得,那上一世蒋家投奔了三皇子那边,除了没争取到太子妃之位,和张家也脱不了关系,毕竟蒋大老爷是靠着张太傅才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纳兰老夫人看楚婉娴又陷入了沉思,却并不催她,而是低头拿起自己的茶盏,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等楚婉娴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立刻将自己所想到的事跟纳兰老夫人说了。
纳兰老夫人听罢后,并没有说些什么,沉吟了一下,问道,“如今我一直在家,也不爱出门,外面那些夫人们交际应酬也都是让你大舅母去。别的事,就更不大管了,这些,你不妨和你外祖父所说?”说罢,又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此事凌家和蒋家的事,也是他告诉我的。你的事,我和他详细说了,若是你愿意和你外祖父商量这些事,可比我在中间传话来的快些。”
楚婉娴听到此话,愣了一下,忙跟纳兰老夫人认错,“都是娴儿的错,本来只是想着什么话都可以跟祖母说,却忘了祖母现在不宜操劳。”
楚婉娴自然不会把纳兰老夫人不管事这种话说出来,只好委婉地这么说,不过也确是事实,纳兰老夫人上了年纪,身体就不如从前,一操劳就容易不舒坦,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怎么管事的原因。
纳兰老夫人自然不会怪楚婉娴,只是轻抚着她的头顶,“祖母老了,实在没有那精力了。若不然,我是无论如都不会让你走如此辛苦的这条路。”说着,纳兰老夫人一想到自己已经没有精力护着后辈,楚婉娴一个小姑娘这么小,就要背负这么多,就心疼地哽咽了起来。
楚婉娴和纳兰老夫人一向是最亲近的,纳兰老夫人懂她,她也是最了解纳兰老夫人的,连忙伸出小胳膊,抱住纳兰老夫人,柔声安慰道,“祖母,娴儿长大了吖!而且娴儿还多活了一世呢!保护你们是娴儿应该做的!”
待纳兰老夫人慢慢缓了过来,楚婉娴才和她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题。
“外祖父正直坦率,是娴儿学习的榜样,但是,”楚婉娴拉长了音,斟酌了一下用词,“娴儿是怕外祖父嫌我这些谋划上不得台面。”说着就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在楚婉娴的记忆中,纳兰老太爷是个刚正不阿,十分正直的人,一辈子也没搞过什么阴谋诡计,就算政见上与别人有什么异议,都是拿到皇上面前摊开了说。没出事的时候,皇上是很喜欢他这一点,出了事的时候,就觉得纳兰老太爷全是装的,之前有多宠信欣赏他,之后就有多厌恶反感他。
就在二人都沉默的时候,纳兰老太爷直接掀起了屋门口的珠帘,走了进来。
这是楚婉娴这一世第一次见到纳兰老太爷,她一看到纳兰老太爷,就立刻起身行礼,这是上一世养成的习惯,条件反射,脑子都没开始思考,身体就先行动了。
等楚婉娴反应过来,才想到,刚才的对话可能都被外祖父听见了,便有些后怕,低着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也不怪楚婉娴,纳兰老太爷对于家里小辈们的管家是十分严苛的,并不像楚老太爷那样,只在小辈们犯错的时候,才拿出威严镇压小辈们。
纳兰老太爷是无论任何时候,都是板着一张脸,稍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被他看见了,就会被训斥良久,并且罚抄书抄家法都是常有的事。这也是纳兰家的小辈们,规矩都十分好的原因之一。
楚婉娴都做好被罚的准备了,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敢说。却没想到,纳兰老太爷只是盯着楚婉娴看了许久,才放声大笑,“娴儿当真觉得外祖父我是那种只知刚正不阿,不懂变通的人?”
楚婉娴还是不敢抬头,只是慢慢抬眼,想偷看纳兰老太爷,却不料和他来了个对视,又立刻垂下了眼,不敢再看他。
纳兰老太爷被楚婉娴这一举动逗笑了,又放声笑了起来。才道,“你外祖父我确实把刚正不阿、正直清廉当成我毕生的追求。但若是有人想对我们纳兰家不利,我也不会坐以待毙、不予还击。”
纳兰老太爷这话都不是暗示了,是明明白白的明示。
楚婉娴这才敢缓缓抬起头来,正视自己并不十分熟悉的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