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团长,孙怀民,自小入行伍,就不知道什么叫怕,年轻时拆过雷,挡过刀,拦过马,捉过鱼。谁不会捉鱼啊,可你在冬天里,钻入冰洞,不是每个人都能的。
看着一帮娃娃唯唯诺诺,真是恨铁不成钢,老孙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就相当于战场抗命,该毙了,就在老孙感伤之际,来了一个人。
中等身材,整齐的军装,盖不住一股土气,庄严的军帽,拦不住作祟的发梢,一个国字脸,灯泡眼,卧胆鼻,正形口,单下巴壳,站面前了。老孙打量一下,
“哦,这不是,这不是赢宝啊”
“是”
“哟,来干啥呀”
“团长派我来找一个地方安置伤员”
老孙一听,心里亮了,“哎,赢宝,来来来”
“干啥呀”
“过来”
“团长啥事啊,你别拉我,当官的低声下气准没好事”
“嗨,反了你了,怎么跟团长说话”老孙摆出了官威
“嘿嘿嗨”赢宝满不在乎“你本来就不会低声下气的,装模作样的真恶心”
“你欠啊”
“别别别,团长别掏枪,我干”赢宝还嘀咕两句“被你盯上有的好么”
“嘀咕啥呢”
“团长好日子来了”
“胡咧咧,你给我往前看”
赢宝顺势一偏头,立马摆正,
老孙愣住了,“你干啥呢,给我往前看”
“是”说着,一个摆头,回正,这个速度
“你他娘的,脖子欠的!”
“别别别,别掏枪团长”赢宝往旁边站了一下,“干啥呀,又没啥好看的”
“我让你往前看,你就往前看,那那么多废话”
“我怕您毙了我”
“呸”老孙随手一巴掌,没打着“你躲!你给我躲”
“嘿嘿嘿,孙团长,连这个都躲不开,怎么躲子弹啊”
“警卫员”
“到”
“手榴弹”
“是”
“团长,服了,别炸我,你想我干啥,你直说,就我这一两百斤,不含糊”
“前边有个树林,你,你进去”
“哦”
“找块地”
“嗯”
“明白了”
“你想干啥啊”
“就你他妈话多”
“别掏枪,团长,没问题,我立马进去”
“这才对嘛,服从命令”
“团长”
“说”
“我想看你最后一眼”
“滚”
“是”
“回来”老孙略有所思“嘿嗨嗨嗨,赢宝,我给你派个副手”
“监视我?”
“不不”老孙摇摇头“给你打下手”
“你这个笑容,让我觉得不安,不用了”
“哎,赢宝,怎么说你也是旅长身边的人,虽说只是跑跑腿,但我也应该给你点照顾”
“多谢团长”
“跟我来”
“是”
老孙带着赢宝,向新兵走过去,顺便把烟杆收拾收拾,“高近武”
“到”说着话,一个小兵快步跑来,有那么点长条脸,眼睛都往鼻子那儿长,鼻梁略高,薄嘴片,军衣军帽一盖,也不至于那么弱,
“你陪着赢宝,进入树林侦查”说完话,老孙一转身,走了
赢宝打量一下高近武,“走吧,别看了”
“是”
赢宝在前,高近武在后,进入树林。
“宝哥”
“近武,啥事啊”
“回吧,哥”
“哈哈哈,你小子怕了”
“哥呀,你不怕啊?”
“怕,小时候怕够了,才觉得怕就是欺骗自己”
“宝哥,你说的是有道理”高近武稳了稳心神“宝哥,你看周围,碎叶渣,烂木条,听听声音,多少虫子,夏天才刚来,不至于这么瘆人”
“你小子,没进过山啊”
“可不是嘛,打小就怕,怕老虎吃人”
“近武啊,别怕,老虎来了,你有枪啊”
“宝哥,我没开过”
“拿石头砸他”
“搬不动啊”
“近武,这么做可没出息啊”
“宝哥,可不是么”高近武叹了口气“谁也这么说”
“要不我给你来段三国”
“好啊,宝哥”
“嘿嘿嘿,回去,回去给你讲”赢宝明白事
“对了,宝哥,你咋来了”
“旅长派我来了”
“哦”
刚入青峡涧,赢宝被一些细小的回音,吓晕了,赢宝想起了往事,刻骨铭心的往事,晕过去之后,枪炮声起,郭有忠探敌情,三投手榴弹,受了重伤,身上中了四枪,银亮,田娃被炸伤,王泰把他们救回来了,哥几个躺一块,过了一会儿,赢宝就醒了,血腥味太重,赢宝一看,我的妈呀,全是血,赢宝直接懵了,还好张子方把他派走,这才来找孙团长。
树林不大,走了一会,出来了,出来后有一片沙地,
细土青沙软撑烟,狂风骤雨三两年。不着善音不着梦,风光依旧日升天。
多少年都不能改变,沟里有一块沙地,不小,周边碎石灌木,围了一个大圈。
赢宝把周围看看,“真偏置”
“这啥地方啊”高近武甩了一下背后的枪带子,提了一下子弹袋,那玩意儿沉,“宝哥,看起来挺大啊”
“这估计是被雨水冲出来的,走上坡”赢宝明白事,向前走了
高近武勒勒裤腰带,紧随其后。
赢宝穿过沙地,绕过山沟,走上山坡,一抬眼,树海,山上山下全是树,全是一家的树,没外姓,怎见得。裸露的树根盘根错节,你要是顺着摸,指不定摸到那个呢。
“宝哥”高近武一提鼻子,嗓音上来了“不会是埋伏吧,”
“得侦察一下”赢宝装装样子,一摸兜,干笑两声,“近武,把枪准备好”
“好嘞,宝哥”高近武举枪在手,你别看人单薄,姿势不错,“宝哥,有句话,早想问了”
“问”
“宝哥,你咋不带枪!”
“我一个通讯员,还是旅长御用的,要啥枪啊”
“这也对”高近武附和两声
“近武,待会儿,我们俩,爬到最高处”
“没问题”
“跟着我啊”赢宝走在前边,树林看着大,其实也不大,也没到盛夏,只有一堆大枝桠子,附着一群追求上进的“激进分子”
正走着,高近武眼前一亮“宝哥,你看”
赢宝顺着目光寻去,只见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树林子里,毕竟是山上,多有飞灰荡尘,一眼还看不尽,“黑乎乎的,是啥呀”
“宝哥,不会有鬼吧”
“白天不会有”
“那晚上!”
“晚上再说”
高近武听完直哆嗦,哎呀呀,心里直嘀咕
赢宝使劲看,看不清,“近武啊”
“我在,宝哥”
“别哆嗦”
“没,没敢哆嗦”
“我过去,你端好枪,”
“别,宝哥,我怕”
“你有枪啊”
“鬼啊”
“打他呀,他也疼”
“真的吗,宝哥”
“哦,我能骗你吗!”赢宝紧了紧衣服,“举枪啊,罩着我”
“宝哥,您放心”
说完,赢宝趴地下了,匍匐前进,先是用手巴地,左扭右扭,他感觉不好使,拱起屁股,向前摸索,拱了两下,不稳当,还是学着工兵,一步一挖,向前爬着。
高近武看着直流汗,心说话了“宝哥,小心啊,你可千万留点神”
赢宝爬了一段,站起来看看周围,总算明白为啥叫黑鸦沟了,左边是一道山坡,黑松林,一棵挨着一棵,大松树罩着小松树,右边是一堆野草,长得半人多高,叫不上名都叫野草,中间若有若无一条路,两棵横倒的烂木头拦在中间,木头前边有一堆黑色的东西,赢宝走近一看,哎呀,一堆羽毛和着一堆干草,赢宝上去翻了一下,一个鸟窝,一个废弃的鸟窝,多半是地方风大,吹落了,赢宝看看周围,多少堆动物粪便,多少个土坑,地方多大,数了数,站起身向高处看看“近武啊”
“宝哥”高近武收枪向前,“宝哥,有啥发现”
“这地方也没啥,回吧”赢宝说完就要走,
“好嘞”高近武心都放下了,
赢宝一转身,就觉得身上一阵痒,他一伸手,觉得不得劲,低头一看,一条蛇,一条黑蛇,游进了土里,再揭袖口,卸绑腿,不偏不倚小腿上挨了一下。
“看来有毒啊”赢宝还嘀咕呢“近武,来过来”
“宝哥”近武上前“宝哥,血啊”
“近武,给我刀”
“哎”近武应声,把刺刀拔出来,递给赢宝
赢宝颤巍巍接过,紧了紧手指,“你帮我看看,我瞄准没”
“宝哥,你咋了”
“我眼睛有点花”
高近武低头一看,黑青透着紫,“宝哥,蛇有毒”
“你来,帮我把伤口割开,”
“宝哥,我不敢,”
“我已经看不清了”
“宝哥,这个我帮你吸出来吧”说着话,枪一甩,身上的家伙什一放,就要吮吸毒血,要说来得急吗,谁也不知道
赢宝觉得不对劲,赶忙摆手“别,你也中毒了,咱俩死定了”
“宝哥,我不敢动刀,伤口已经慢慢变成黑青了,耽误不得”高近武赶忙用绑腿把伤口勒住,
“近武,你不用管我,你去直接告诉旅长,里面有毒蛇,让大家小心”赢宝晃晃脑袋,灯泡眼眨么眨么,“我已经看不见了”
“宝哥,你别吓唬我,我这就帮你吸出来”说着话就要动手,哦,是动嘴
“你给我闪开”赢宝直接一翻身,往旁边滚了一下,直接睡地下了“近武啊,我不是第一回被蛇咬,蛇有毒,毒我一个就好了,你别管我,走”
“这怎么行,宝哥”高近武就要把赢宝扶正,一伸手,坏了,赢宝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高近武慌了,“宝哥,宝哥,宝哥”连叫三声,没反应,再用手摇了三摇,不见动静,小伙子急了,“来人啊,有没人有啊,要出人命了啊,哇啊呜呜呜……”直接哭了,军营生活一向单调,战士情谊甚为纯粹。高近武不是担惊受怕,失声痛哭,也不知是痛惜战友,哀嚎无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