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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逢本是别离

轩辕府,青瓷白瓦,红楼高墙,绿柳周垂,金灿灿的三个字高悬门上,两只威严的白玉石狮坐落门前,院内甬路相衔,奇石百花点缀,可谓锦秀怡香,五间抱厦上悬“德善行”刺金匾额,更添一份福禄。

祠堂内青烟袅袅,一个中年人静静的立在那里,他的腰间悬着一柄剑,一柄淡青色的剑。他的腰挺的很直,他的眼睛始终闭着,他的头发已掺了些许白发,他很静,他就像一个钓鱼的老者,在等待着他的鱼上钩。

“吱呀。”门开了,便有一个人进来。一个女人,一个不遮面纱的女人,她果然很美,琼鼻秀挺,肌若凝脂,四弯新月挂在面颊,朱唇似桃花,粉腮胜海棠,她只清清丽丽的说道:“父亲!”她正是刚才在酒馆的那个人,那个遮面的女子。

然后他的眼睛便睁了开来,很亮,如同婴儿的眼睛一样亮。他轻轻的道:“你回来了。”他又道:“他怎么样?”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因为她就是因他去的,他,柳淳安。

“他很好,我…我没有办法能拦的住他。”说着,她便哭泣了起来,她就这样哭泣了起来,就像个孩子一样对着她的父亲撒娇,想要得到些安慰一般。

他转过了身,微笑着道:“十年了,也够久了。”

“爹,为…为什么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那女子啜泣道。

“柳兄只剩这一个孩子,我怎么能让他的这点血肉就此消散呢。我,或许也早该下去陪他了。”那男子轻微叹道。

她忽然扑向他的怀中,放肆的大哭起来。他抚摸着她的头发,依旧微笑道:“瑶儿,只是以后爹不在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她忽然停止了啜泣,因为她想到了一件事,想到那个人曾经告诉他的一个道理,无谓的哭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看着她的父亲,她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我是轩瑶,我是轩辕鸿宇的女儿。于是,她已下了决定,于是,她便走出了房屋。

飘动的青烟忽然消散了,又有人走了进来。那是一个白衣人,一个手里没有剑的白衣人,一个在酒楼出现过的白衣人。他轻轻的跪了下来道:“叔父,孩儿办事不利,还望叔父责罚。”他的声音有一丝丝哽咽。

轩辕鸿宇看着他,他的目光已微微暗沉了下来,说道:“你很好,这怪不得你。”

那白衣人依旧跪着,他没有动,只在静静的听轩辕鸿宇的话,在他住到他叔父家里的时候,他就已决定听他叔父的话了,不论什么事情,不论做什么,不是因为轩辕鸿宇是他的叔父,也不是因为轩辕鸿宇抚养他长大成人,而是因为那个人,那个人就如同黑暗中给他的光明,寒冷中给他的温暖,寂寞中给他的慰藉,那个人已渐渐变成了他的一切。

他觉得他有错,因为在酒楼的时候,他的剑本可以刺出第二下,他的第二剑如果能够刺出,那只酒壶兴许就不会碎,兴许就能拦住他了,他,柳淳安。

轩辕鸿宇突然解下了他腰间的佩剑,递给了轩辕龙,看着他道:“龙儿,这柄剑从今往后就交给你了,我希望你能用它保护好瑶儿。”

轩辕龙突然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感激他,感激他所做的一切,他听着他的话,他的心便早已飞到了九重天外。他的心也有了决定,于是,他也走出了房屋。

“你来了。”轩辕鸿宇叹道。

只听祠堂后边轻轻的传来一声,正是那儒雅的男子,他摇着扇子道:“嗯”。

“他真的如传言那样?”轩辕鸿宇问道。

“却是如此。”那儒雅的男子道。

“乌舵主怎么样了?”轩辕鸿宇又问道。

“已回青龙帮。”那儒雅的男子道。

“了空大师呢?”轩辕鸿宇又道。

“已回妙智庵。”那儒雅的男子道。

“陆大侠呢?”轩辕鸿宇接着问道。

“已不知所踪。”那儒雅的男子道。

轩辕鸿宇凝视着他,叹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轩辕鸿宇便不再说了,他的声音停止,那儒雅的男子也就跟着消失了。

骄阳似火,也无法驱散内心的寒冷,路依旧是熟悉的路,人是否还是熟悉的人。

他一步一步的沿着道路向前走去,走出城外,走到夜色到来之际,那是一座坟地,一座不大的坟地,那是他十三岁的时候挖的,他当然是柳淳安,也只有他才会来到这里,因为这里葬着的便是他的父母,碑文上的字没有任何的颜色,是因为父母的仇还没有报,他要用仇人的鲜血来染红碑记上的字。

“大哥,好久不见!”只听幽幽的一道声音传来。

柳淳安的脸突然苍白起来,他当然知道是谁在叫他,因为他只有他这一个义弟,一个他不想面对的人,可他必须狠下心来,他必须忘记以前的一切。他低沉沉的道:“好久不见,小龙。”

这人当然是轩辕龙,十五年前他的结义兄弟,柳家和轩辕家更是世家,如若不是因为那场灾难,他肯定还是他的兄弟,只不过如今,他们是否还互为兄弟?

轩辕龙不知从哪里取出了几样东西,一张台布,两双碗筷,一盘熟牛肉,一碟水煮五香落花生,一碟素炒三丝,一碟脆皮豆腐,一坛上好的曲阿,他记得,那是他们结义后第一次去酒家点的饭菜,他记得那天,他喝了整整一坛的酒,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他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当初说了什么,不过他永远记得。

柳淳安道:“你如果是来劝我的,就什么也不必说了。”

轩辕龙看着他道:“你希望我是来劝你的吗?”

柳淳安也看着他道:“不希望。”

轩辕龙又道:“那么我只是想找一个人说说话,喝喝酒。”他倒了两碗酒,端起其中的一碗一饮而尽。

柳淳安说道:“那么我愿做这个人。”他突然想到了以前,那个遥远的夜晚,他也端起一碗一饮而尽。轩辕龙拿起酒坛将两只碗重新添满,又端起一碗,一饮而尽道:“叔父把瑶儿许配给我了。”

柳淳安看着他,似乎是夜色太浓郁,他的目光暗了下来,只微微道:“好好照顾瑶儿。”他的声音充满了祝福,这对他来说当然是个好消息,可又有谁,知道心被撕裂的痛楚,又有谁知道,被撕裂的心灵彻底被撕碎,需要撒上酒来麻痹的痛楚,柳淳安都知道。

“我会的。”轩辕龙又道:“倘若我们从未相识多好。”

“既然已发生的事情,就必须要面对。”柳淳安道。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他害怕面对不想面对的事情,可是逃避如果能避开一切的话,他自己也早就逃走了。

“敬你和瑶儿。”柳淳安端起一碗酒对着轩辕龙说道,他心里又想起了那个女孩,那个陪伴他整个童年的人,那个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人。轩辕龙也端起一碗酒轻轻碰了杯,一口喝了下去,轩辕龙又添上了酒。

伤心的人似乎醉的也比平常快,可喝酒的人却从来不认为他醉了,醉酒的人总会说出他最想说出的话,所以柳淳安问道:“她,怎么样?”他明知道答案,却还要这样问,他明知道结果,也依然忍不住要问,就像飞蛾始终会扑向明亮的火焰,追寻内心的光明。

“她不想见你。”轩辕龙大叫道,他的话就如一把大铁锤,敲碎了柳淳安最后一丝丝的希望。

“是啊,她戴了面纱,她不想见我。”柳淳安道,他醉的更厉害了。

“最后一碗……绝交的酒,无论明天的结果如何,我和瑶儿都不会开心的过下去。”轩辕龙红着眼睛道。

柳淳安迟迟没有端起这碗酒,轩辕龙的酒也一直没有放下,直到远处划过几声鸦叫,柳淳安才端起酒碗,笑了笑,一饮而尽,他当然懂他的意思,他要他没有任何的牵挂去面对,他,终于长大了,他的酒终于喝的已经够了,他终于可以沉沉的去睡了,于是他便沉沉的睡去。

夜空里出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那是轩辕龙的眼睛,十五年了,他没想到柳淳安依旧如此,这样也许是好的,可是他已经好久没再醉过了,他握紧了手中的剑,静静的看着睡着的这个人,他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刺了下去。

半响,轩辕龙才久久的离去,可是他不知道,一个人倘若孤独的久了,他一定会喝酒,倘若这个人恰好又有无尽的伤痛,那么这个人最熟悉的就是酒,彻夜陪着他的也必定是酒,能让这种人醉的,只可能是那个人心中的执念,柳淳安又怎么会醉,他的面已挂了两行清泪,他只不过是想寻求一丝解脱,他想寻求解脱的时机,很多,也很少,或许这一剑应该刺到他的身上,化解他内心无尽的执念。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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