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夜色昏暗，残灯点点。
“滋——”蹲坐在岸边的少年挤着残留在裤子中的水分，肩膀上担着脱下来刚挤完水的衣服。
“唉，我才走了几天，怎么感觉这世道都完全变了呢？”牛仁看着周围的破败，他被自己的便宜师父抓到地底去之前，桂郡城内到了晚上总会是一片灯火辉煌。而现在整座城都变得冷清无比。
“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现在帮中的兄弟们怎么样了……先回去看看吧。”
天上的厚厚的云层把星辰的光辉全部遮蔽了，四周一片漆黑，不过少年身上发生了神奇的变化，让他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也能看清周围的事物。
一路之上，他看到了成片崩溃的房屋随意地被闲置着，整片区域都像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偶尔会窜出一条土狗，看见他后也不吠叫，而是呜呜了几声缩回了阴暗处。直到他接近原来的大街时，才能通过几家大户门前点着的红灯笼看出点人气。
远处传来更夫的敲锣声，“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牛仁暗道现在居然才这么早，换做以前这街上还能看到有人摆摊卖各种夜宵小吃，现在则是见不到一个人。他耳朵一动，闪到了一条小巷里，接着街上就来了一队巡夜的官差。
只听一个年轻的官差问道：“林头儿，这么早我们就出来干嘛？现在幸存的绝大多数百姓都撤到了青山寺周围，应该也不会有人敢作奸犯科吧。”
带头的官差一脸严肃道：“明天来赈灾的钦差大人就要到这里了，郡守大人亲自下的令，要求在这个节骨眼上城中绝对不能发生什么大事，你们可都要给我把眼睛放雪亮了！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其余几个官差应声喝道。
等到几人走开后，躲在暗处的少年眼光一闪，记住了几个字，‘赈灾’、‘钦差’、‘青山寺’。然后他就循着记忆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来到了自家堂口，看到这里大门敞开着，他冲着里面叫唤了一身，却没人出来。他想起了几个官差的话，知道自家兄弟应该也是去了青山寺。少年决定赶到那里去看看，不过当他顺路来到了衙门前时，又改变了主意。
‘城里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灾祸，也不知道自家的小娇妻怎么样了。’生怕她出事，少年决定翻进去看看。
现在的他身形矫健，两丈高的墙壁此时翻跃起来完全不在话下，他循着记忆来到了景雪宜的闺房上，扒开一片瓦片后看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只是此时的她脸色消瘦，正在呆呆地看着面前跳动着火焰的烛芯，这场面看得少年心中一阵不舒服，想要下去安慰一下她。
“小姐，你先吃点东西吧，饭菜都凉了。”贴身丫鬟红儿劝道。
“我娘身体好了么？”少女呆呆地问道。
红儿心疼道：“夫人吉人自有天象，知道您这么关心她，说不定待会就醒过来了……”
“那我不吃，什么时候她醒过来，我再吃。”
“小姐您这……啊，老爷！”
穿着一身朱红色官服的景泰走了进来，示意红儿先出去，等到房中只剩他们两人时，他看了看桌上的稀饭，皱着眉头道：“女儿，你为什么不吃饭呢？看把你饿的。”
“爹，娘她还能醒过来么？”少女的脸上流下了泪水。
“唉，大夫说你娘那天晚上被屋梁砸了一下，能够留下一条命来已经不易，能不能醒过来全看天意。这个东西又说不准的，你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房梁上的牛仁一惊，自家丈母娘居然生了大病？
“来，我喂你。”说着，官员拿起桌上的碗和小勺子，挖了一口递到少女嘴边。
“我说过不吃就不吃！”少女挥手反抗，把官员手中的碗弄翻在地，摔了个粉碎。
官员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无比，他放下勺子，挥起手直接打了一巴掌，打得少女直接愣住了。这一巴掌看得屋顶上的少年咬牙切齿，捏紧了拳头，差点没忍住跳下去殴打这个敢打自己老婆的人。
“你可知道，一场地动下来，邻近的州郡粮商哄抬物价，粮食突然匮乏，城外现在还有十万嗷嗷待哺的桂郡百姓，你却在这里浪费粮食，暴殄天物！看来我也不能让你再这样任性下去了，你好好在房内反省一下！”说完，他便气冲冲地走出了房门。
少女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轻声哽咽道：“娘，爹他打我了！他第一次打我！呜呜呜……”
“你别伤心了，你爹应该不是故意的。”房顶地少年忍不住出声劝道。
“谁？你是谁？”景雪宜看了一下周围，发现没有人，便看向了房顶。
“我？”牛仁本想说自己是个混混，但是他又想到了自己的便宜师父，就硬气道，“我是仙人！”
“哼，你这趴在房顶偷听别人讲话的小毛贼也敢自称什么仙人？你再不说清楚，我可就要喊人来啦。”
“我当然是仙人啦，我可是从地下三百丈深的地方不吃不喝地挖出了一条上来的路，试问普通人能够做到吗？”牛仁说得理直气壮，事实也确实如此，不过少女显然并不相信。
“没想到你这个小毛贼胆子还挺大的，算了，你走吧，就当我没见到你。”少女兴致乏乏道。
“我听说你母亲生病垂危，如果我能救醒你母亲，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啊？”少年貌似给自己找到了一线机会。
“你……真的有把握能救醒我娘？”少女此时的心思都在这件事上面，自然对此很有兴趣。对于这个小毛贼孟浪的言语，她选择性忘掉了。
“哼哼，我可是仙人，救个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如果你能不留后患、完好无损地救醒我娘，那我便……可以考虑嫁给你！”少女豁了出去，说完就羞红了脸。
对于少女模棱两可的话语，少年没有听出来别的意思，他现在全身上下都被激动地热血倒灌了，满脑子都是‘她肯嫁给我！’。
“……那我们可就说好了啊！”牛仁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岳母身边一巴掌把她扇醒，然后坐着牛车风风光光地过来接亲。
“你……长得英俊不英俊？”少女突然问道。
“哦，我朋友都说我长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面如冠玉、眉清目秀、虎背熊腰，一拳可以打死一头猛虎，你说我长得英俊不英俊？”牛仁把以前听说过的词都加到了自己身上，反正他的朋友现在又不在身边，不会来拆台。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的话吧，不过你不打算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姓牛，单名一个‘仁’字！”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不见，显然他已经离开。
“牛仁？又是这个登徒子王八蛋？”景雪宜气得差点跳起来骂道。
‘你再是英俊再有才华能比得过表哥吗？我只是利用你罢了，嗯，是这样的。如果他真能有什么特别的本事救醒娘，那么事后给他点财物就足够了。唉，幸亏表哥走得较早，希望他一路上能安全到家吧。’
牛仁此时知道了心上人的心思，正一门心思钻在未来岳母的病情上，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治好她，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在不惊动到这里人的情况下找到岳母的房间，突然他灵机一动，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强迫自己安静下来，然后进入了那种意识沉浸到心中的状态。
黑乎乎的空间内，少年的意识‘看’到了一点光芒。
“这个就是便宜师父留给我的东西？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现在的我用得到的东西。”他尝试去接触那个光球，没想到直接被后者吸了进去。
等到他的意识再次复苏，少年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一间书阁内，说是书阁，因为这里密密麻麻的放着许多书架，书架上则放着很多书籍。
他随手抄起一本，快速地翻了几页，崩溃道：“有没有搞错？我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上面写的什么我完全看不懂啊！”
“笨蛋徒弟！”一个散发着点点星光的蝴蝶飞到了少年面前，口吐人言。
“你是什么玩意？谁是你徒弟啊！”牛仁怒道，他居然被一只小蝴蝶给鄙视了，自然不能忍，直接伸出手去抓。
蝴蝶轻轻一扇翅膀，飞到了一丈开外，怒道，“我是你师父的一道化身，你难道想欺师灭祖？我估摸着你醒来后我就来不及交代你多少事就要坐化了，所以提前在你意识中打入了一个特殊的传承法宝，指导你承接我的衣钵。我的本体已死，我们只有一炷香的宝贵时间，时间一到我就会消散殆尽，所以你有什么疑问赶快现在提，不要怪为师什么本事都没教你！”
“那你有什么本事现在不都可以教我吗？”
“你可挺贪的啊，不过你给我听好了，我特意把我的本事都记在了这些书里面，一本书便是我的一样本事。里面随便一样，你靠自己一年能学会，三年能学精，那么就算你天赋异禀了！”
“那我混个球啊，你要知道我才上过三天学堂，只会写一个牛字和一个仁字，书上面的东西我完全看不懂啊！”牛仁双手一摊，委屈道。
“哈哈哈，你若是这能看懂并且跟着上面的记载修炼，那才是真的找死。我堂堂四衰仙人之尊，放眼天地无敌的存在，怎么会用书籍上的文字来记载我的传承？你不识字反而更好，你随便拿出一本书放在额头上，用心去感受，自然会有收获！”
少年将信将疑地拿着一本书试了试，果然感觉到一道热流从书中传入体内，在一些清晰地经脉中流转。凭借便宜师父提前打造好的基础，他原本不多的真元力量在热流的带动下在经脉中快速流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丹田中。
牛仁心神一动，睁开了眼睛，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身体居然不见了，不过他大惊之下又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看吧，这是隐身术，我早年的得意之作，我用它来躲避那些早年遇到的强敌时无往不利……”
“这法术好啊，偷窥的时候再也不怕被发现了！”少年兴奋地叫道。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刚才要不是我出手帮了你一把，凭你自己慢慢研究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好了，时间快到了，我该说的也说完了，你自己去操作一下吧。”蝴蝶说着，随着星光的流逝，它的身体也在渐渐变得黯淡。
牛仁突然想起了未来丈母娘的事情，急问道：“这里有什么能够治愈被重物砸伤脑袋的法术么？要能把人救醒的那种。”
“有，在后面那个书架上，第二层倒数第三本，《复原术》，如果只是帮普通人清理脑内淤血的话，这一招就有点大材小用了。”蝴蝶淡然道。
“哦！”少年急忙跑了过去，把那本书拿出来放在额头，这次还是有一股热流在他体内窜动，但是当他调用自己的真元力量顺着经脉路线运转时，却感到了异常晦涩和阻滞，迟迟没法成功练成。“便宜师父，再帮我一下嘛……便宜师父？”少年觉得奇怪，返回到原地，却看到那蝴蝶掉在了地上，翅膀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牛仁把蝴蝶捡起来捧在手心，焦急道：“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傻孩子，我本来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我现在只是回归天地而已，你这笨徒弟啊，也不必想着要接受我多少传承，人生在世，活得开心就好。”
“师父！”牛仁突然想起两人在洞穴中，仙人坐化的时候那番话，再看看这摆满了书阁的书籍，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这人确实是真心收自己为徒的，在离开前也做到了仁至义尽，他也突然地真心有些不舍：“师父！”
蝴蝶在少年手中不断分解，残留下来的一点飞到了少年额头，没入了进去。少年一怔，感受到刚才还晦涩的真元全力运转，复原术居然一次成功了。
“师父……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