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是一处绿瓦楼台,楼内书声琅琅,朝气飞扬,楼外烟雨蒙蒙,万物惺忪。
尚且年少的何荼,即被送到仙门颂德堂教化学习的烨吾焰,正混迹于这些朝气学子之中,心无旁骛地打着瞌睡。
这种蒙蒙天气,总有种魔力,能叫人的上下眼皮不由自主地合上,然后无法自拔地投入到一场美梦之中。
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种感受,反正何荼有。
她上下眼皮与困意斗争了一刻钟之后,她终是没能战胜“困”这个恶势力,脑袋往课桌上一搁,倒头便睡。
纸上墨香扑鼻而来,她却丝毫不怕被教习的文昌圣君发现,因为她的前排是她的发小妖界太子楚辞,每当她不能自拔地打瞌睡时,楚辞总会将身板挺的笔直,把她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
只是即便有这样周全的好友,那一天,她还是被发现了。
原因是,年迈眼花的文昌圣君忽然心血来潮,合了书本,提了个课堂问题,邀请弟子们积极探讨。
很不幸的,睡的正香甜的魔界帝姬烨吾焰,被他亲自点名回答。
楚辞急忙踹了踹烨吾焰的凳子,不见动静,又回头推了推她的脑袋,仍是,没有动静。
耳聋眼花的文昌圣君等了半天不见响动,亲自走下讲台,靠近了一瞧,登时恼的吹了吹胡子。
三尺戒尺啪的一声落在何荼桌子之上,何荼猛然惊醒,抬头愣怔地瞧向老头儿。
老头儿叹了口气,终是收了戒尺,耐心地将那问题重复了一遍。
他问
“我等修道之人,一心向道,帝姬可否与大家说道说道,究竟何谓道,于大道之上,帝姬有何见解?”
何荼从容地打了个哈欠,咧嘴朝老头儿笑了笑,道
“修道之人,狭隘者修身修己,志存辽阔者,修国修天下,你一定觉得我还这样说。
然而我,却并不苟同,我有时想不通,那些人拼命修行干什么,为名,为利,为天下?而我,仅从出生的时候便拥有了一切,甚至都不需要什么大志,生来便是王者。
故而,吾之道,无关那些报效天下的虚词,吾之道只为我自己,为所欲为。
这,便是吾修行之道。”
何荼此言一出,只听文昌圣君手中戒尺啪的一声忽然折断,文昌圣君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皱着眉头,半响,才沉声道
“大错特错。拂樱,你来教教他,究竟何为大道。”
只见何荼身后,一玉面公子倏然而起,琅琅答道
“《修士规》明令,吾辈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言明明德,亲民,皆当至於至善之地而不迁,盖必其有以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也。”
玉拂樱背完,文昌圣君抬眼盯向何荼,道
“此方为道,你可记住了。”
“哈。”
何荼调笑一声
“大道三千,人各有志,莫非圣君觉得,这茫茫芥子,万千生灵,不该有自己的想法,皆该臣服于仙门这一条大道之下?民有善恶,若遇刁民,吾也去亲他爱他不成。”
“强词夺理,《修士规》所言,乃人性本恶,唯有奉行此道方为人间正道。
除此之外的道都是狭隘的,为旁门左道,不值一提。
你若不懂,便给我去后山,好好的面壁思过,直到通透为止。”
文昌圣君好不容易压下来的暴脾气,又被何荼给惹急了。
然而她却并无一点危机感,只是平静的包了笔墨,转身欢快地奔向后山。
文昌瞧着她欢脱的背影,闭眼长叹。
到底年少,当真幼稚。
却不曾想,她一幼稚,便是几百年,直到身陨。
唯有离忧帝君笑称:
此乃赤子之心,真性情也。
彼时文昌圣君自重重八卦中听得他这样评价,便果断在拜师大典之上,趁他有事未能出席此会,将何荼这个大麻烦塞给了他做徒弟。
有些想法,年少时,未经世事,那是幼稚,若是年长后依旧坚持,那便不是幼稚了。
就像年少时眷恋一人,是喜欢,年长后依旧眷恋那人,便不再是喜欢,而是弱水三千,偏爱一瓢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