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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甘之若饴

1

周崇明见到柯爱的时候总是喜笑颜开的,柯爱问他:“你就没有不开心的时候吗?”

周崇明说:“有啊,但是一见到你,跟你一起玩,什么烦恼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七岁大的时候,周崇明总称呼柯爱奶奶——外婆,实际上他们两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唯一的关系就是他们是邻居。

柯爱问周崇明:“你为什么不直接称呼我奶奶柯爱奶奶,而喊外婆呢?”

周崇明敦厚的憨笑:“我喜欢叫你奶奶外婆,因为这样感觉我们关系很近啊,我喜欢和你很亲一点。”

周崇明比柯爱大一岁,他是懂事的大哥哥,每天上学、放学都要带上他的小尾巴柯爱,给她背书包,课间还要陪跳皮筋。

柯爱从小成绩优秀,崇明贪玩成绩较差,她时常威胁崇明“帮我洗个苹果、帮我写篇日记吧、帮我书包收拾下”,否则我不借作业给你抄。

崇明从不恼怒,憨笑着说“好,我马上就帮你。”

崇明的日记开头永远是“今天我和柯爱一起玩……”,崇明再拿过柯爱的日记本写“今天我和周崇明一起玩……”。

那时,家家都不太富裕,桂花糕还是珍贵的小吃。崇明奶奶把桂花糕留给她心爱的孙子吃,崇明把桂花糕留给他喜欢的女孩吃。

家门口的老人开玩笑:“崇明,你对柯爱这么好,长大可是要娶她的哦!”

崇明就害羞的捎着后脑勺,一只手把桂花糕揣在口袋里往柯爱家跑。

2、

初中时期,柯爱俨然已经亭亭玉立,肤白胜雪,面若芙蓉,难得的是她性格活泼,成绩优秀。

周崇明每天骑一辆单行车载柯爱一起去学校,柯爱穿白色的连衣裙,小船鞋,飘逸的的黑色长发随风飘扬,浓郁的香樟树下,窸窸窣窣的光影落在她脸上,柯爱笑容灿烂,娇俏迷人,引来许多路人回眸看她。

同学们都不明白,班花柯爱为什么会和周崇明那样长相普通,成绩平平的人整天玩在一起。

每次柯爱、周崇明一起走在校园里的时候,有人翻着白眼,指指点点:“周崇明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人表示遗憾:“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柯爱的桌肚里,总有一堆吃不完的零食和粉色的情书。许多男生对她殷切的示好,她都没有回应。

追求柯爱的男生把自己的妒忌和愤怒全部发泄在周崇明身上。一个燥热的夏天傍晚,一群男生把周崇明围在角落里拳打脚踢,直到崇明鼻青脸肿的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们才丢下一句话:“你他妈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凭你也配和柯爱在一起!你这样的人只会拉低柯爱的形象!”邀三喝五地离开。

崇明每天清晨提前一个小时去学校,放学推迟一个小时回家,他头顶着一片郁郁葱葱呼啸着的香樟叶,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骑着自行车。

他躲了柯爱一个星期,他怕柯爱看见自己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追问下去,当柯爱知道事情缘由,柯爱会陷入自责。

一个星期后,柯爱才见到了周崇明。柯爱问他:“上个星期怎么了,怎么都见不到你?”

周崇明对她笑:“上个星期我学习任务特别紧,我每天提前一个小时去学校学习,傍晚也在学校多留一个小时!”

柯爱似信非信的,嬉笑着伸手打崇明:“诶呦!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

周崇明吃痛的吭了一声。柯爱没有在意春明吃痛的表情,继续笑着伸手拍打崇明:“我打疼你了?你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你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弱!哈哈哈哈哈哈!”

崇明撑起嘴角微笑:“没事,没事,昨天和张明打篮球时,我被撞倒摔了一下,没事。”

后来每天放学,崇明再也不去柯爱班门口等柯爱一起回家,因为崇明在意那一句话“你这样的人和柯爱走的近,只会拉低柯爱的形象。”

崇明把自行车让给柯爱,自己远远的跟在柯爱身后,看着她纤瘦的背影一点一点的变小,消失。最后,崇明蹲在地上,胸口似有千斤巨石压下来,泣不成声。

张明拍了拍崇明的肩膀,轻轻的摇头。

3、

中考柯爱和张明不负众望的上了省重点中学,在隔壁的镇子上学。周崇明的分数太低,只能上最差的技校,何况崇明根本不爱读书,最终还是选择了辍学。

九月一号,柯爱欢欢喜喜的去新学校报到,崇明送她到车站,临别前周崇明拿出一包桂花糕递给她,说:“你喜欢吃的,在外面你别想家,好好学习,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柯爱开心的接过桂花糕,说:“崇明,谢谢你!我也会常常回去看你们的!”

光阴荏苒,一晃眼,柯爱就成了高三的学姐。

一天清晨,小卖部里。柯爱抱着一堆日常用品,沐浴露、洗头膏、木糖醇、凤梨酥、矿泉水……等着排队付款,她身后是一条长龙。

终于等到她付钱,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带手机。正当她急得满头大汗时,身后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高大男生,递过来一张信用卡,说:“先刷我的卡吧!”

柯爱感激的接过卡。出了小卖部,柯爱留住他:“你好,我是柯爱,你加一下我微信吧,方便我还你钱!”

男生容颜如画,笑容灿烂:“你好,我是秦漠。”

情窦初开的柯爱看着秦漠,她紧张地说不出话来,然后害羞的跑开了。

加上微信以后,柯爱说为了答谢秦漠,想请他吃饭。

秦漠说饭可以让柯爱请,单还是由秦漠买。

此后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多,一来二去,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好,最终柯爱和秦漠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一天晚上柯爱和秦漠一起去学校附近的夜市玩。星布珠悬,皎如白日,喧阗达旦,热闹非凡,柯爱挽着秦漠的胳膊言笑晏晏。

秦漠低头温柔的对柯爱说:“我知道前面有个卖桂花糕的地方。”

柯爱笑容甜蜜,踮起脚在秦漠耳边轻轻说:“难为你知道我喜欢桂花糕,秦漠,我爱你。”

柯爱走到桂花糕摊前,愣怔了一会,神色慌张,回过头对秦漠说:“今天我不吃了!我突然头疼,我们回去吧?”

崇明一着急就拉住柯爱的手臂,问:“你怎么了?头疼?感冒发烧了吗?”

秦漠问柯爱:“你认识他吗?”

柯爱偏过头不看崇明,说:“不,我不认识他。”

秦漠把柯爱搂进怀里,转身走了。来来往往的人群很快就把他们的背影吞没了。

星火灿烂,朗月高悬,人声鼎沸,崇明孤身站在汹涌的人潮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球鞋,破旧不堪,还占满了泥渍,白色的寸衫染了桂花糕的油迹,崇明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张明跑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隔壁的鲜花摊老板说:“刚刚来了个姑娘买桂花糕。”

张明骂骂咧咧:“周崇明,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柯爱,柯爱她根本就不喜欢你!你知道你有多蠢吗!她只把你当个备胎而已,你还心甘情愿!”

崇明来柯爱学校附近的夜市摆摊已经一年多了,崇明想见柯爱,但他不敢去柯爱的学校,怕丢了柯爱的面子。于是他在柯爱学校附近的夜市卖桂花糕,他相信总有一天柯爱会来买他的桂花糕。

4、

崇明爱柯爱,柯爱爱秦漠,这是一个死循环,至死方休。

柯爱把自己的整颗心都托付给了秦漠,但是在一段爱情如果失去了自我,那就意味着你已经不值得被爱了。

柯爱对秦漠的好是无微不至的,她每天都变着花样哄秦漠开心,可终于有一天他们的感情还是走到了尽头。

柯爱给秦漠泡了柠檬茶,她在楼梯上找到了秦漠。她想喂一口给秦漠喝,秦漠说不用了,她坚持喂他,结果秦漠一把推开,柯爱从二楼直接滚了下去。

所幸,柯爱没有受重伤。柯爱爬起来,流着泪问秦漠:“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秦漠一脸厌恶的说:“是,我是不爱你,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给过我什么?我都没有和你接过吻,我是和别人在一起,我不止是给你一个人买桂花糕。你还要我说的多清楚?”

柯爱哭的梨花带雨,没有说话,她把碎了一地的玻璃捡起来攥在手心里,鲜血顺着她的指间留下来,她转身跑了,此刻她只想要逃离。

几天后,崇明突然接到柯爱的电话,崇明高兴的说:“柯爱,你终于肯打电话给我了!你想吃桂花糕吗?我马上给你送来!”

柯爱问周崇明:“你为什么一直喊我奶奶——外婆啊?”

周崇明撒谎:“因为我习惯了,改不了口。”

其实崇明和柯爱心里都清楚,崇明不愿意改口,因为对崇明来说,这是他和柯爱之间最后的羁绊。

虽然只是一个称呼,但就像千丝万缕的缠绕在一起的头发一样,崇明希望她和柯爱的关系怎么理也理不清,纠缠不清也是羁绊。

柯爱说:“我们在一起吧,我喜欢你。”

崇明流着泪答应了她:“好,我也喜欢你。”

崇明知道柯爱的心从来不属于自己,但崇明却没有拒绝柯爱,爱到了骨子里,明知道对方是欺骗自己,却不忍心拒绝。

崇明仍然不敢来学校见柯爱,每次送桂花糕都是托张明送。虽然说他们在一起了,柯爱却从来不愿意见崇明。

直到春节将至,崇明才接到了柯爱的电话。柯爱说:“崇明,你有钱吗,三千块钱,你有吗?”

崇明问:“你要这么多钱干嘛?”

柯爱哭泣着:“秦漠问我借钱,她的女朋友怀孕了,但是他们不能要这个孩子。我没有办法不帮秦漠,崇明你帮帮我好不好?崇明你帮帮我!”

崇明安慰柯爱:“你别担心,我帮你,我帮你!我在这摆摊这么久了,我把我的存款都给你。”

崇明捧着千疮百孔的心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把青春活成了为柯爱画地为牢。

柯爱说:“崇明,大学毕业我们结婚吧!你回去好好读技校,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

崇明没有说任何话,第二天他托张明把钱捎给了柯爱。

5、

崇明听柯爱的话,回了家乡的镇子,读当地的一所技校。

周末的时候,崇明喜欢钓鱼,每次钓到鲜美的野生肥鱼,崇明都要挑一条先给他的“外婆”。

柯爱没有考上大学,她高三所有精力都花在秦漠身上,她无时无刻不想着秦漠。失恋之后,她成绩一落千丈,只上了一个专科学校。

三年之后,柯爱和崇明的举办了婚礼,柯爱在化妆间眼睛通红的,化妆师不停地夸赞她:“新娘的皮肤真的好棒呢!新娘人长得也美!”

突然柯爱的手机响了,是柯爱闺蜜笑笑打来的,笑笑说:“柯爱,我有一件事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但是你要有心理准备!”

柯爱:“你说吧,没事,难不成秦漠死了!”

笑笑:“秦漠出车祸了,躺在医院里不省人事!”

手机从柯爱手中砸落下来,眼泪扑簌而下。柯爱还是没有出现在婚礼上。

教堂里只有等待新娘登场而变得焦急的亲友们,还有站在原地万念俱寂的崇明。

……

柯爱写了一篇很长的日记更像一封道歉信:

你和秦漠,我从始至终爱的都是秦漠,我不爱你,我骗得了别人,可我骗不了我自己。

秦漠一句云淡风轻的向我问好,就能让我泪流满面,而你为我掏心掏肺,为我粉身碎骨,却只能换来我的感动。这二十几年光阴,我终究是辜负了你的深情。

周崇明你别怪我薄情,别怪我狼心狗肺,也请恕我远离,离开你是我这辈子做过唯一清醒明白的事,我耗了你前半生,我不能继续消耗你的一生,即使我走后,余生你也要清醒明白的活,幸福快乐的过。

六十岁的崇明陪小孙子看《大鱼海棠》的时候,听到楸说“你以为你接受的是谁的爱?你接受的是一个天神的爱?他将背叛所有的生灵去爱你?为你忍受一切痛苦?以此带给你快乐?”这句话,崇明不禁老泪纵横,他和楸何尝不一样呢?尽管愤怒,痛苦,心如刀割却还是奋不顾身的去帮助柯爱完成她的梦想,即使她的梦想从来与崇明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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