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魂剥离之苦,常人只一阵,病疾者一两日,怪异者五六日,触感倍增。
三日前,韩胥便出现此症状,疼痛至极难免闹些动静,为不让外人察觉,木芙蓉会放上乐曲,调高音量。
“有麻婆豆腐,红烧肉,沙参玉竹老鸭汤,还有参汤,”木芙蓉用三两枕头叠加,扶他坐着,“对了,方才厨娘嘱咐我,要盯着你喝完这参汤才行。”
木芙蓉小碗分盛好,坐床边,舀上小勺送到他嘴边,韩胥整个后背搭在软枕上,撇开嘴:“你替我喝了吧。”
木芙蓉看着他,将勺子送近了些,这次韩胥身子侧到另一面,是要打定主意不喝这汤。
“你是想如何?”木芙蓉无奈抽回手,勺子放回碗中,汤汁随之荡漾开来,像极了此刻她和他。
“没什么,就是没胃口,喝不下这汤。”韩胥在闹脾气。
“那你想如何!”木芙蓉潋去温柔,厉声厉声道,“不喝这汤怎么抗得过这剥骨之痛?怎么活下去?”
“我都做好准备见你后就走,为何还要我活下去?”韩胥不解。
前些日子他只道轮回之道既定,命就是命,哪知芙蓉突然说有破解的法子,在魂骨剥离那日起饮用她的血,掩盖住气息,让鬼差寻不到他。
“你,不想留下?”木芙蓉迟疑。
一日一碗血,瞧着她面色越发惨白,忍着不曾叫疼,他怎么能不心疼。
“不想。”
韩胥也明白,活着固然好,可若让他以沈四爷的身份在这边境城活着做只金丝雀,倒不如现在去了好。
木芙蓉沉吟半晌,终是放下手中的碗,起身就要离开,韩胥见此忙拉住她的手,问:“生气了?”
“没有。”她背着身,声音和往常一样冷清,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固执令她心烦,苦恼。
韩胥松开她的手,低着头愧疚道:“对不起,芙蓉。”
为人时,曾羡慕过你,以为你的生活如同你的外表般光鲜亮丽。
亲身体验才明了,世上有比生老病死更苦涩的——无尽孤寂。
他怕,哪怕只是几十年……
“该说对不起是我,强求你做不愿意的事,等会王先生要来,我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留下,害怕。
离开,愧疚。
从昨日起,视线变得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双手不听使唤,双腿没了知觉,心跳微弱无力……
韩胥全瞒着,想着,再也没有比芙蓉更漂亮的人了,即使看不清她今日装扮,也要夸夸。
芙蓉,你我初见,是在城郊墓地,你刨坟,我上前阻挠:“姑娘,刨别人家是大忌,会遭天谴的。”
你惊鸿一瞥,不耐烦:“坟地怪事多,公子莫要多管闲事,小心鬼上身。”
再见,是大哥府中,你微微屈身向我施礼,眉间冷艳,道声公子,似不相识。
大哥待你极好,好玩意儿皆送房中,你无欲无求,沉默寡言,窗边一坐便时近黄昏,唯有查案才出言,后来,太后赐婚,你与大哥喜结连理。
死后,我为游魂,以你之忧为忧,以你之喜为喜,时光悠长,你伤感颇多,少有笑容。
我常站山顶眺望,你在远方,在我心间。
芙蓉,对不起,你的血,我没喝,我想走,想一个人安静的走。
王帅到二楼已是二十分钟后,开门而入时,韩胥闭着眼,斜躺在靠枕上。
王帅放轻步子,去收拾桌上未曾动过的食物,今天四爷出奇的安静,王帅心下疑虑,试探:“四爷,那边的人说已经找到夫人,不用三天就会回城。”
“……”
“四爷?”
“……”
王帅心头一紧,凑近伸手探鼻息,四爷没了呼吸,霎时间,他呆愣住,久久没回过神来。
木芙蓉没告诉韩胥,当生死簿抹了人的姓名,流放的鬼魂会有戾气傍身,转世时名字重新出现。
她想割腕自尽,强行驱出体内魂魄,在簿上划了他的添上她的,有黑白无常领她入地狱,上奈何桥,听闻桥下那潺潺黑水,能洗尽世间铅华,泯灭灵魂。
这样的机遇千百年难得一见,她心动,行动,想丢下韩胥,忽视他的感受,如今一看,她的自私使他为难,困惑。
木芙蓉恍惚,进了浴室,锁了门,拿着洗漱台上的刀片,小手握紧,皮肉割开,血从指缝滴落。
往日木婆婆说:泪是最卑微的物件儿,痛是最昂贵的代价,而你是那一剂忘情水。
镜子里的她摊开手心那满是血的刀片,割开双手手腕动脉,越来越多的的血从口子处渗出,她笑着,无碍,她在这儿等鬼差就好。
悄悄尾随他们,上奈何桥,与那汪黑水融为一体,到时一切就都结束了。
此时,大草原深处,禾障正提笔作画,忽地一阵风袭来,颜料和画架吹倒开来,奇怪,艳阳天里哪来的大风,禾障放下笔,屈身去将架子扶起。
“禾公子……”
禾障身子一顿,这附近只有他一人,哪来的女人声,再听时,只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想来刚才那也只是风罢了。
禾障低头一看,眉头微蹙,颜料散落,染在绿油油的青草上,怪异难看,风一吹,兴致没了。
今天,王帅很是错乱,当家四爷走了,沈小姐自杀,夫人要三天才回来,沈家外有贼狼盯着,沈家只有他。
眼下王帅只得瞒下四爷的死,救活沈小姐,派人找来医生,缝合,包扎,打点滴。
天气渐热,尸体放太久会发臭让人生疑,王帅又去了主卧,站在床边鞠了个躬,取下枕头,安置好四爷,调低室内温度后出去。
王帅在二楼找了个僻静角落,掏出手机拨号,对方过了很久才接电话。
“有事?”玛丽语气不善,本以为那人会亲自来接她,哪知只来了手下。
“四爷走了。”王帅很平静。
玛丽蒙了:“…你说什么?”
王帅吸气:“今天下午我去房间,发现他没了呼吸,走的很安详。”
好久,玛丽才道:“等我回来。”
……
王帅静静站在主卧房前,是否离开沈家,他想了,没来得及回答,四爷没了。
沈家未倒,人就不走,王帅想,这是答案,他今后不必再顾及四爷感受。
王帅下楼出了别墅,外头三十个兄弟正等着,他冷声:“这次任务是用一天的时间接回夫人,由大队长带队,十分钟后到后山集合出发。”
“是!”整齐划一回答。
王帅扫视一遍,指着站在最右边瘦小男人:“你留下,其他人解散!”
“是!”
所有人快速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