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复又说了些闲话,未免让师尊担忧,白轻颜便叮嘱道:“今日约师姐出来,原是要同师姐提前道一声新年好,你我方才说的那些话,师姐回去后也不必同师尊提起,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欧阳竹影努了努嘴,眯眼看了她片刻,终是叹了口气,“也罢了,师尊这次回来心事重重,我哪里还要去烦她呢。”说到这里,她伸了指尖戳了戳白轻颜的额头,假意嗔怪道,“你看看你,一心想着复仇的事,倒是好些时日未去见师尊了。虽说你往来阴阳司不便,可也要记得带些口信给师尊,她可时时惦着你呢。”
白轻颜揉了揉额头,皱眉道:“那就劳烦师姐回去替我陪个不是,待得过了年,我偷偷去阴阳司瞧瞧师尊……哦对了,前不久父亲不知从何处得了一颗宝珠,说是有延年益寿的功效,等我回去后就让狸猫送过去。师尊年岁大了,虽然有灵力护持,可也要多多保养为好。”
欧阳竹影无奈的摇头笑道:“你有这个心就够了,上次的事情已经让东宫起疑,你还是警惕些为好。师尊那般宠你,又岂会因此不高兴。”
白轻颜自知道其中利害关系,她轻唔了一声,点了点头,“师姐说的也对,那就劳烦师姐好好照顾师尊了。”复又想起先前欧阳竹影说的话,便问道,“那……师尊是为何事烦忧?”
“师尊这次去灵鹫宫找师伯,是师伯主动提起的,你应该知道师伯的性子,若非关乎五国之运,他老人家怎会出山。”
白轻颜心内有些许不安,她没有接话,安静的听欧阳竹影说下去。
“但其中到底有什么异样,师尊并没有细言,只是昨夜她唤了师兄说话,两人谈至深夜,今日一早,师兄便回了漓月。”
“师兄回去了?”白轻颜没忍住,打断了欧阳竹影的话。
她的师兄,宁玄曦,漓月国御剑山庄的少庄主,生得俊美无暇,眉间一粒朱砂痣更是让他与众不同。
他深得师伯的真传,星象之术远高于阴阳司的其他人,只吃亏了一件,自小身子孱弱,大约是早产儿的缘故,不过好在这些年在师尊的调理下,稍稍好了些。
提及师兄,白轻颜复又想起欧阳竹影的小心思,只是,师兄此番回去无法避免与漓月的苏羽歌见面,那师姐与他,是注定了有缘无份。
“嗯,师兄这次回去恐怕得等年后他父亲过完生辰才能回来,也不知漓月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白轻颜回忆了下,又算了算时间,年后苏羽歌就要被立为漓月皇后,倒果然是一件大事。
“若只是漓月发生变故,师尊没有必要这般谨慎。”欧阳竹影自顾说了下去,“所以我也要提醒你,近期做事需得小心,万别自己引火上身。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事情还是得一步步来。”
白轻颜点头道:“师姐的话我都记着了。”她考虑了一番,终是说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其实师姐,我有一个计划,可以让自己不沾一丝一毫,还能无形中击垮东宫。”
“什么计划?”
本不愿提及慕容衍的,但白轻颜想到之后避免不了要去扶持他,倘或不与欧阳竹影知会一声,恐会令她疑虑,不如此刻说明了。况且,师尊洞悉一切,又怎会不知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
“师姐应当了解当今朝堂局势,圣上的几个儿子里,除了太子慕容墨及宣王慕容衍,其他的要么登不上台面要么母家无权无势。我如今想要将东宫拉下马,那必然要扶持一位上去。师姐觉得,宣王慕容衍,如何?”
欧阳竹影不免一愣,她虽隶属阴阳司,却从不希冀与那些王爷侯爵交往,倘或说了解,也不过是从旁人口中得知。至于那位宣王,她有所耳闻却当真不甚了解。
耳闻,是因为宣王之母楚贵妃乃圣上爱妃,其地位权势皆可与王后比拟,圣上对这位宣王十分看重,若非当今太子慕容墨既是长子又是嫡子,恐怕圣上就要立宣王为太子了。
只不过听闻这位宣王一向顾惜手足之情,性情柔弱,似未有争储之意,况东宫幕僚甚多,若真与之抗衡,加上冯皇后的雷厉手段,宣王未必是他的对手。
“阿颜为何会选择宣王?”
“师姐难道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欧阳竹影语塞,纵观朝野,确实没有比宣王更适合的人了,但此事事关重大,她自己不好做决定,还需得回去告知师尊一声。
“慕容墨虽为太子,但品行不端,性情暴躁,他在圣上面前是温文尔雅的儒士形象,可一旦下了朝堂,丑恶的嘴脸便暴露无遗。这样的人一旦坐上王位,必将铲除异己,一丝一毫都不会心软,加上冯皇后又是那般心狠手辣之辈,两人联手,北岚百姓以后的生活可未必会好,再加上他们早已看阴阳司不顺眼,势必不会给你们好果子吃。反观宣王慕容衍,全陇安城的百姓都知道,他这位王爷一向体谅民苦。前年农作遭大水摧毁,是他拿出了王府的积蓄为百姓修筑田地,三年前,城内涌入从西楚逃荒而来的难民,也是他力排众议为这些人安置了依存之所,还有去年……”
提及慕容衍为陇安城百姓做的事,白轻颜一时忘了情,欧阳竹影忙打断道,“好了好了,你不用细数这些,你也说了全陇安城百姓都知道,可见宣王的好名声真是远播千里。”
“师姐……”
“只是……”欧阳竹影收了笑,微微蹙眉,“只是作为沧月府大弟子的宣王并未有争夺储位的意思,这你又要如何说服他?”
这便是关键了。
慕容衍是储君之位的最佳人选,可他一门心思于鬼老儿手下修行,什么样的理由才能撼动他内心深处想要平平静静过一生的想法。
见白轻颜不说话,欧阳竹影拍了拍她的臂膀,“也罢了,此事也该从长计议,待我回去后会将你的计划告知师尊。在这之前,你切忌妄动,莫要一时冲动毁了所有。”
白轻颜点了点头,“好,我听师姐的。”
欧阳竹影略感欣慰,但她又想起师尊前两日与她说的话,一抹愁思复又上了眉间。
“还有一事……”欧阳竹影欲言又止,转身看向白轻颜,恍惚之间,她看到她眉心处隐隐跳动的一抹金光,叹了口气接道,“自从你眉间封印解开后,师尊一直忐忑不安着一件事,虽然这两年一切都太平,但……”
“师尊担心的是白氏族人吗?”白轻颜淡淡的接了下去。
欧阳竹影略有些惊讶,遂点头,“卦象显示他们在陇安城出现了,至于居于何处,尚未明了。所以师尊让我来提醒你,千万小心。”见白轻颜面上没有一丝惊诧之色,她皱眉道,“难道……你已经发现他们……”
近来的不安确实让她起了疑心,这帮老顽固居然等了十多年还不放过她,难道就因为她是母亲和外族人生下的孩子吗?
白轻颜苦笑了一记,摇头道:“如何会发现呢?师姐可是忘了,白家向来行踪莫测,怎会让我察觉。”她顿了顿,复又道,“只是,该来的总会来,我恐怕是逃不过的。”
“不如让师尊出面,看是否能化解这场恩怨……”
“没用的,这么多年,师尊都不曾见过白氏族长的真容。他们若当真给师尊薄面,当初就不会对母亲赶尽杀绝了。”
提及母亲,不免勾起了她脑海中对她出生那一夜的回想,若说她自重生之后心中便没了惊惧之感,可唯独想起雨夜之中那张张鬼怪面孔,她便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前世她回了阴阳司,也不知是不是师尊一直在暗中保护她,白氏族人从未出现过,为何现在突然……?
她无从解释,只能说选择了不同的路就要面临不同的人生考验。
欧阳竹影知道这是她的心病,她不好在继续这个话题,两人站在河堤旁,清风拂过,偶有鱼儿蹦出水面,一切祥和静谧,可内心深处,却从未安宁过。
“今日出来甚久,不然你先回去吧。”欧阳竹影替白轻颜拢了拢斗篷,心疼道,“你身子一向不好,以后出门记得多穿一些。等熬过了这个冬季,一切……会柳暗花明的。”
柳暗花明?白轻颜只知道,前路还有数不尽的未知在等着自己,腹背受敌,她所面临的是更为艰险的局面。
但不管怎样,她已经上了路,就没有回头的道理。
临行之时,白轻颜突然想起一物,她自掌心现出东西,交至欧阳竹影手中,却见是前几日刚拿回来的长剑。
“此剑为玄铁而铸,其上宝珠我以灵力催生,然想要让剑刃携带灵力,还需要阴阳司的阵法加护……师姐把它带回去吧,待得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我再将它拿回来。”
欧阳竹影轻抚着剑身,只感觉到指尖有飒飒的凉风入侵,她轻叹道:“果然是把好剑。”蓦的,她抬眼道,“你想让它做什么?”
寒光簌簌,口中凉气卷着冰冷的字眼冒出,“杀该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