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杜凌晗第一次看见曼宁掉眼泪,自从来到常悦阁,曼宁就一直像一个巨人一般站在她前面,遮风挡雨,无懈可击,只觉得有她在便能安心,从前只觉得曼宁是个强大到没有任何弱点的人,不会伤心,不会流泪,甚至没有任何负面情感,如今看到曼宁真真实实的在哭,只觉得不真实,就这么愣了许久,杜凌晗才突然反应过来,上前抱着曼宁,可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就任由着她哭。
许是被杜凌晗抱着能干到安全的原因,曼宁也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由一开始的小声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还好这个时候大家都换好衣服等着上台,不会过来这边,就这样哭了差不多十分钟,曼宁的情绪才慢慢收住,杜凌晗看着她鼻尖通红,噗嗤一声就笑了。
“若不是亲眼看见,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会哭到如此上气不接下气的呢,你看你,鼻子都哭红了,活像个受了欺负了小孩子。”
曼宁听了这话总算是漏出笑脸了,嘟囔着极其严重的鼻音,委屈的样子很是可爱。
“其实……也没有什么啦,就是……我这么久以来的辛苦……终于有结果了……”
曼宁说话鼻音特别的重,而且一直在抽泣,说了什么杜凌晗其实根本就没有听清,但是能感觉的到曼宁此刻是高兴地,想来不是什么坏事,杜凌晗换了衣服过了许久,见曼宁真的平静了,整个人状态也回来了,才问曼宁原因。
“曼宁姐,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能这么毫不顾忌的大哭一场啊?”
“凌晗妹妹,我一直来就一个人特别强硬的讨生活,尽管什么委屈我都碰到过,虽然我还没有老到可以谈过往经历的程度,但是这世间的不公、苦难、世态凉薄和人心不古我都见到过了,可是这么久以来我从来都没有屈服过,不管多苦我都能撑着,可是直到刚才,我突然间看到了撑下去的意义,找到了我这么撑下去的价值,妹妹,我终于觉得我活着是一件值得的事情了。”
“呸呸呸,别瞎说,你活着当然是值得的了,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可是对我而言,你现在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不许乱说。”
“嘿嘿嘿,知道了,你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人么?就是我为了寻他只身来到苏州城的那个。”
“记得啊,不就是那个让你魂牵梦绕的当兵的嘛,你找到他啦?他在苏州?”
“当然不在了,他要是在苏州城的话,那我不早就找到他了么,你看,这个人就是他。”
曼宁指着一张报纸上的图片,那是一份苏城晚报,一般只有刘老板才会买报纸来看,常悦阁的姑娘们闲来无事也会凑热闹的翻两下,那报纸上的头版头条上写了几个大字——卢沟桥事变。
这几个字明晃晃的印在那里,杜凌晗拿起报纸大概读了一遍,意思就是说日军制造了卢沟桥事变,是否中国军人开始反击之类的,全民族抗战何时正式开启之类的,而那张图片上就是拍的在卢沟桥事变后的战斗人员还有现场的境况,曼宁所指的那个人就是图片中一个边角处极其不起眼的人,本就不大,照片拍的也不大清晰,并且还只有一个侧脸,看他的穿着应该是国民党的官兵,好在照片上在人物下面都标注了名字--许洛威,杜凌晗看着那报纸上的照片极其疑惑。
“曼宁姐,你确定这就是那个人?你指的这个人这照片上只拍到了一小块,拍的本就不清楚,还只是个侧脸,你是根据什么来确认就是他的啊?”
“不会错的,一定就是他,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那个侧脸,我曾经梦到过千千万万次,什么都有可能错,唯独他,我记得最是清楚了。”
杜凌晗看着曼宁满脸幸福的样子,沉默了良久也未曾言语,只得低头仔细看了看报纸,还好报纸上对于照片上的所有人都是有介绍的,对于曼宁所指的那个男人也大概的写了几句:许洛威,国民革命军整编第十一师一二四旅,上尉许洛威,骁勇善战,屡立奇功,以民族兴亡为己任,今日外敌犯我家国,伤我同胞,特此派遣国民委员会优秀军人一线抗日救国,保卫祖国不受侵犯。大概意思就是说这些人是国民党的优秀军人,屡次立功,在卢沟桥事变发生之后,去到一线战斗现场,誓死保卫祖国领土之类的。
“曼宁姐,既然你认定了这个许洛威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那现在怎么办,你要到哪去找他啊?况且……就算是找到了,他要打仗啊,你跟着他……太危险了吧。”
“傻丫头,什么去找他啊,我私下里打听过了,这战士打仗呢,那是在拼命没错,可是也不可能全去拼命吧,总要有些在后方指挥全局的领导啊,像许洛威这样的有勇有谋的,肯定是在后方指挥的啊。”
杜凌晗看着满脸花痴相的曼宁,撇了撇嘴。
“哎呦呦,真是的,某些人平日里的聪明才智和矜持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现在竟然堆着一张报纸上的照片犯花痴,不过也好吧,好在你知道了他叫什么,也知道他是国民党的人,总好过你凭空想象要强吧。”
“那当然,不过我最高兴地是他是个好人,抗日,爱国,是个好人。”
“行了,那你就继续在这犯花痴吧,护好那张报纸,别让谁拿起给扔了,我得回去化妆了,听说今儿个那个叫小仓的日本人来了,非要听我上台唱昆曲儿,还非得跟以前不同的,我还得回去化妆呢。”
曼宁似乎突然间想起来了什么,猛然间的一抬头,这一下有点吓到了杜凌晗,杜凌晗疑惑地看着她。
“怎么了?你这突然是什么表情啊?”
“不对吧,我中午的时候听绸缎庄的张老板说苏州城里来了个日本军官,城内全体迎接,应该是比小仓官职要高的,现在小仓应该忙着接待呢,哪有时间来这听你唱曲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