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陈云在机场被送到了美国,她深深的记得哥哥把自己送走时候,天气灰蒙蒙的,下着毛毛雨,像渴睡人的眼。
她有多少的舍不得啊,她不想离开她的哥哥,陈宇,这个照顾自己的男人,是从小到大他唯一的亲人了。她一早就知道自己是被领养回来的孩子,可是爸爸妈妈哥哥从来不会对待自己有任何差别,尤其是哥哥,他从小就特别迷恋哥哥弹钢琴时候的样子,在那些他和哥哥家境殷实的年代,父亲的一家三角形的钢琴就是她和哥哥的天堂了。那时家里客人也多,前卫的追求时尚的爸爸妈妈不时会为兄妹俩举办生日晚会,她还清楚的记得,在自己十七岁生日的时候,爸爸给她买了一件粉红色的,金色镶边的纱裙,她爱那条裙子,她本来就生的可人,穿上那件裙子,没有人不喜欢她的,那个夜晚就像是美丽的梦,他的哥哥坐在钢琴旁边,为他一个人演奏,流离的灯光,芬芳的玫瑰,迷人的黑白键盘,他的哥哥陈宇像个王子,他的手指每划过一个音符她都能够感觉到那美妙的震撼,他的感情他的梦想和情绪都和钢琴融为一体,大人们在舞池中踩着悠扬的华尔兹,她在舞池中静静的看着她的哥哥……
回忆就到此为止,接着,她的爸爸妈妈离世,她和哥哥一下子就成了两个相依为命的孤儿。那时的哥哥刚刚读大一,为了自己的妹妹,他一边读书一边兼职打工,最后,把自己的妹妹送到国外读书,让她接受良好的教育。
哥哥送她走的时候她死活不想走,她的哥哥最后狠狠心,把她放在机场就扭头走了,留她在原地哭着,她清楚的记得,那天,下着雨。
到了美国,她用功读书,成绩在班级名列前茅,闲暇时间就出去打工减少哥哥的压力,她的文笔很好,有些杂志社还会邀请她撰稿,哥哥会不定时从国内寄钱过来,虽然相隔千山万水,但她无时无刻不想快点完成学业回到哥哥身边,那可是她唯一的亲!
可是,这么优秀而又勤奋的她怎么可能会没有男孩子喜欢呢?他们学校里就有一个叫赵阳的男孩,是校篮球队的,不仅篮球打得好还弹得一手好钢琴。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只要是他一打篮球,班里的女生们都一定回去捧场,可是她没有。
有一天她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学校里的湖边踱着,那天阳光很好,有一个美国名叫珍妮的女孩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指责她说她抢走了她心爱的男孩,她才知道,原来珍妮是赵阳的球迷,在几次表白不成功的情况下,今天,她又再一次被拒绝了,她哭得很伤心,但语气却毫不示弱,用一口流利的英文辱骂陈云,这个女孩皮肤惨白,头发发黄,微卷,本来应该是一个洋娃娃一般可爱的人儿此刻变得像个被风干了的美国僵尸,头发也显得干枯没有劲道,总觉得要有些阳光才能注入活力,再次被她不堪入耳的英文单词洗脑之后,恼怒羞愧不安各种复杂的情绪就一股脑涌入到了她的脑海之中,自己本来就是被冤枉的,且不说这赵阳为什么单挑自己来搪塞这个女孩,就冲这个女孩的无礼她就应当让她受到惩罚。
“Yes, you’re right !I love him ,so is he!”她骄傲地说着这句话,看着那个女孩的脸色变得死一样的苍白,她觉得自己做的非常对了。原来爱情可以有这么大的伤害力,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爱情的力量——虽然是从别人的身上。
这件事情过后,她反而和赵阳之间的交流比以往多了一些。赵阳的父母都是移居的美国的华侨,家境殷实,他喜欢陈云已经很久了,最初是因为同样是同学,班里的女孩上每个都会看自己打球而她不会之外,她是一个例外,后来是因为他偶然在学校校报上发现了他写的一首用中文写的小诗:
雪姑娘
天和地都不再分开
当记忆被放在被褥
月亮和星子见证了一切
落幕缓缓垂下
精灵们围着炉火
点燃了生命的光
名为希望的种子生了根
准备发芽
料峭被放在枝头
用最纷飞的翅膀
小寒冰凉的手指
滑过土地宽广的胸膛
雪姑娘来了
掩埋了爱情
他开始喜欢上了这个中国女孩,不仅是因为她可人的外表,尽管那时的她已经极具审美气息,总是穿着一双小巧而精致的鞋,自己穿戴更是简单却不失雅致,就凭这些,她就俘获了众多男孩的心,那些有着玫瑰花香的信纸或是外国男孩简单直接的邀请都被她拒绝,他喜欢她,所以故意用她的名字来充当拒绝喜欢自己女孩的挡箭牌,更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哪怕是她因此而讨厌他,也是好的。
然而他的计划并没有得逞,她并没有来找他理论,这让他很失望。下课时候他独自一个人来到学校的琴房,开始把手放在琴键上,他想象着她,开始有了失落的情绪,一弹,就到了晚上。
正巧这天陈云在班级做值日,收拾琴房的时候,被这琴声吸引过来,阔别家乡三年有余,这熟悉的琴声恍若把他有带回了自己十七岁生日的夜晚,那些扑朔迷离的星光烛火,那些摇曳在风中的湖绿的杨柳的叶,那些游弋在舞池中的温柔的香,那些诱惑的玫瑰香槟的味道……她好怀念,更重要的是,他是那么的想念他的哥哥啊……
没有想到,让记忆永恒的方法竟是永远分离!
她不自觉走进了琴房,赵阳能够对于她的出现猝不及防,紧张之下,弹错了好几个音。
“你怎么来了?”赵阳一脸困惑,怯怯的说,像个做了坏事的孩子。
“你会弹《离别曲》吗?”她问。
“会”,他低声说。
“能帮我弹一首吗?”陈云的眼神有些呆,声音显得有些空洞,感觉像是骷髅的眼眶,有种说不出的冷寂与苍凉。
“当然”。
赵阳的手法很娴熟,陈云没有想到他这双打篮球的手竟然也可以把钢琴弹得这样好,眼神里也有了光彩。
这是她的初恋。
我们喜欢棉花糖,就忍不住去舔舔它,我们喜欢小动物,也忍不住去摸摸它。这是幼时的喜欢,陈云喜欢赵阳,就是这种浅浅的喜欢。
他们也是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恋人时光的,在很多男生女生羡慕的眼神中,他们在月光下跳舞,在阳光里嬉闹,在深秋里接吻,在寒冬里相拥,一些烂漫美丽绚烂的情节都在平静的校园生活中发生着,他们理应是一对相爱的人。
大学的时光匆匆而逝,校园叶子长了又落,花儿谢了又开,转眼就毕业在即,赵阳的爸爸为儿子准备了完好的前程,得知了赵阳和陈云的事情,豁达的父亲也欣然接受了乖巧的姑娘,准备他们毕业就安排他们结婚——虽然移居美国多年,他还是更改不了一些传统的观念,他认为结婚是稳妥生活的第一步。
赵阳和陈云也是接受了老人家的建议。见过赵阳爸爸妈妈的晚上,她一个人走在学校的小道上,月亮弯弯,周围有几点繁星闪烁,她独自一人坐在琴房静静坐着,旁边的钢琴年头久了一些,灯光的照射下像老人的脸。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自己的母亲,还有,她的哥哥。她伸出食指,轻轻地去抚摩着琴键,那琴键散发出幽暗的光泽,她要结婚了,和自己喜欢的人。
他依稀记得赵阳第一次弹《离别曲》就是在这里的,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对他产生了好感不是吗?她因为一首《离别曲》喜欢上他了吗?她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说不好。她只记得刚才他们在相拥时候的紧紧拥抱,他吻她,他想要她,可是她却本能的向后闪躲着,她说她有些累了,他相信她就像信任他自己一样,他让她回去了,也许她是知道要结婚的消息而过度兴奋了?
她知道她不是的,尤其是当她坐在这座钢琴旁边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是不能和他结婚的,他爱她可以娶她的程度,她对他的爱,却还不到结婚的程度吧。女人的嘴巴可以撒谎,身体确实骗不了人的。她知道,她是万万不能嫁给他的。
第二天,他同他讲了分手。
那个无辜的男孩直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自己的究竟错在哪里,后来他几天几夜不吃不睡都无法找出这中间的纰漏,他懊恼,懊悔,无辜,并且绝望。
她走了,她走的时候只是留给了他几个字。
“你的钢琴弹得很好,有些向像他……”
可他又是谁呢?他好想问问清楚,可是她走了,答案恐怕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吧。
可不就她一个人知道!所以她回国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相依为命的哥哥是自己的的血肉亲人,认为自己对他的爱也必定是血浓于水的相亲之爱。直到她走之前的那个晚上坐在琴房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爱着的,一直都是自己想爱却又不敢爱的哥哥——那个即使相隔万里也会出现在自己梦里的人!
她必须要回去,她要回到她的身边,她是他的妹妹,他是她的哥哥,他们其实并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兄妹,他们没有理由不能够在一起啊?她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可是哥哥能接受自己吗?万一他不能接受我是不是连哥哥都没有了呢?
不!我不能马上告诉他!我要陪着他,如果他不爱我,我也要让他慢慢爱上我……
几天后再次回到祖国的陆地上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