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的布倏地被取下,刺眼的灯光让她微微眯了眯眼。她站在一栋别墅的客厅里。海风从窗外吹进来,掀起了白色的纱帘,像是夜晚海面上的浪花,或者是细白的沙粒被吹得四散。
沙发上有个人背对着她,那人穿了一件黑色的薄羊毛衫,背影挺直。
易然停在原地,她猜测着那人的身份,总觉得能住在海滨别墅里的人,应当是不一般的。
身后有人向前走去,“苏先生,易小姐已经带来了。”
易然惊愕地看着沙发上的男人站起来,转过身,露出一张冷冰冰的脸色。
苏言铮就站在那里冷冷地瞧着她,也不说话。
易然上前缓和气氛,“苏先生想见我,让人传个话就行了,大晚上的,我怕影响您休息。”
苏言铮挑眉看她,孤身一人还能面不改色,言谈举止丝毫不露怯,他对她的印象不由自主好了几分。
“我平时工作到很晚,这个点还不是休息的时候。”苏言铮示意她坐下聊,易然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
她注意到客厅的小桌上放着一架小提琴,琴身曲线优美,色泽光亮。
她有些着急回家,但还是强自镇定地问道:“苏先生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我在这里耽误您工作就不好了。”
苏言铮接过手底下人递来的东西,正是那本抹茶色的笔记本,他草草地翻了翻,随手扔在茶几上。
易然忍不住生气,语气有些重:“苏先生这样看人隐私不好吧。”
苏言铮向后靠着沙发,点上雪茄开始抽,一层层烟圈盘旋在空气中。
对方沉默着,易然也开始沉默。她见桌上放着茶盘,便倒了一杯茶喝。茶水颜色极浓,味道却淡,喝在嘴里很是寡淡。
她倒是不客气,苏言铮抽完一根雪茄,又接着点上另一根。
十来分钟后,有人从一间房间里出来,将一份文件递给苏言铮。
唐洲生前接触的那家国外公司名叫padela。法人信息和注册资金都是对外保密的,他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也不知道唐洲具体泄露了多少公司内部信息。
他转头看向易然,问道:“你知道唐洲在致盛科技的真正职位是什么吗?”
易然摇摇头,这几年唐洲工作忙,很少透露他自己的事。
苏言铮心里是不相信易然的,她说的话真假参半,一直都让他极度怀疑她是知道些什么。
“这几个月公司内部成立了审查小组,对唐洲曾经的项目和业务进行严格检查。”苏言铮将烟蒂扔在烟灰缸里,慢悠悠地说:“公司已经掌握了确切证据,唐洲曾经出卖公司利益,与他人交易公司核心技术。”
易然握着茶杯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她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她想替唐洲辩解,可是辩解什么呢,她只能先冷静下来。
“那苏先生的意思是,要走法律程序,还是怎么解决?”易然斟酌着说,决定权在苏言铮的手里。
苏言铮觉得和这位易小姐说话真是废时间,她摆出一副不痛不痒的神色,好像在替他考虑一样。
难道他大费周章地把她找过来就是为了听她说这几句话。
“你要不要解释一下这个平板电脑里的东西。”苏言铮将一个银色的平板电脑搁在桌上。
易然右眼皮跳了跳,她手心攥出了一层冷汗。苏言铮竟然派人搜了她的家。
“这是我在唐洲家里找到的,去年刚出的iPad20s,就拿来用了,苏先生怎么能不经过我允许就派人拿走呢。”易然心里没底,但还是质问苏言铮。
苏言铮淡淡地瞟了她一眼,
“我还查了唐洲的金额支出,账单里没有这个iPad。”苏言铮静静地看着她,怎么将谎话继续下去。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在唐洲家里拿到的。”易然表示一问摇头三不知。
苏言铮眼里不耐烦的神色变得有些明显,他已经没有耐心和她打太极了,“把她扔海里去,让易小姐清醒一下。”
身后人高马大的黑衣人上来就拖着易然往门外走。易然见形势不对,赶紧说道:“苏先生,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您不能这样做。”
苏言铮皮笑肉不笑地说:“易小姐,晚上海里还是很冷的,当心着凉。”
易然挣扎着被两个黑衣人拖了出去。
耳边终于重归宁静,苏言铮看着桌上的小提琴,他自从十六岁开始就很少碰琴,一是没有时间,而是没有心情。
前天是致盛科技的十周年庆典,在直播晚会上,第十六代智能机器人突然就停止运行,陷入死机的状态长达四十分钟。上千万的观众都目睹了这一尴尬的场面,若不是主持人及时救场,以及公关部打点好各大媒体平台,这两天上热搜的就是致盛了。
苏言铮立刻布置人手去彻查此事,最终锁定到一个计算机病毒,而这个病毒就是易然家里iPad上装的一个应用程序。
他当时也是气急,才命人将易然抓来,这件事总要有个交代。
想到这里,苏言铮的心情有些低落,他已经意气风发了好多年,他有野心,有干劲,今天却突然尝到了无奈的感觉。
他拿起小提琴架在左肩上,开始拉一首曲子。调子舒缓而优雅,他的指尖在琴弦之间徘徊,遗忘的谱子在心里依稀有了清晰的轮廓,一个个音符从记忆深处跳出来,变成如流水月光般的曲子。
易然被人拎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苏言铮在拉琴。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牙齿忍不住“格格”地打颤。她真的是被扔进海里,一个浪打过来,就把她浇个透心凉,涨潮的水将她冲上岸,然后又被人重新扔回海里。
如此反复几遍,她连赴死的心都有了。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可以在欣赏高雅艺术的时候,还能面不改色看着别人受折磨。
而苏言铮就是这样的一个变态。
她恨恨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