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还收他的东西？”小卉忍不住想回头看。
“别回头。”
小卉连忙停下回头的动作，掩饰性地挠了挠鬓角，偏过脸看施乔，发现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不过是一幅画，又不是收不起。”施乔道，“找机会回礼就行了。”
街上摇曳的花灯投下迷离的光线，施乔置身其中，冷淡的神色并未妨碍她的美丽，反而平添了几分距离感，仿佛是画中走出来的人，引得路人频频回首。
直到她们拐了个弯，走进茶楼那边再也看不到的街巷，施乔的脚步才慢下来。她把装画轴的匣子交给小卉，抚着胸口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才感觉心里好受了点。
“您以后还是别跟他见面了，没必要。”小卉心疼道，“信国公府虽然显赫，咱们家也不是毫无根基的平头百姓，只要咱们回了润州，他就甭想再来烦您，那些弯弯绕绕的算计也跟咱们没关系了。”
在小卉看来，既然施乔与沈星朝的婚事取消了，她们就没有理由再长居京城，迟早要回润州。
想到这儿，她对施乔道：“小姐，不如过完中秋节咱们就回润州吧。想当初咱们来京城只是为了参加表少爷的婚礼，如若不是后来沈家提了您跟沈大少爷的亲事，老太太他们回润州的时候，咱们就已经跟着一块儿回去了。”
施乔听着微怔，这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当初来京城，可不仅仅是为了参加表哥的婚礼。后来留在京城，也不仅仅是因为与沈星朝的亲事。
要不是陪嫣儿去拜佛，发生了后面那一连串的事，说不定她都找到想找的人了，再加上与沈星朝的亲事作废，现在就可以准备回润州了。
她真是昏了头了，竟然只顾着跟邵庄之间的那点儿事，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你说的对。”她望着虚空喃喃出声，“我应该尽快把该做的事做完，然后回润州，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只要我离他远远的，应该就没事了。”
施乔如梦初醒，长长地透了口气。
“还是你脑子清楚。”她笑着刮了下小卉的鼻子。
“我这是旁观者清！”小卉咧嘴一笑，挽住她的手臂，“那咱们快回去吧，都出来半个时辰了。”
施乔正要说好，街上却有人骑着马飞奔而过，避让的行人慌忙往街边退让，差点撞到小卉身上。
“哎呀！”小卉一个趔趄，扶着施乔的肩膀站稳了，不满地朝骑在马上的家伙瞪去，“竟然在大街上跑马，真是没……诶？”
“怎么了？”施乔问。
小卉抬手一指，惊道：“那不是四少爷嘛！”
“小四？”
施乔也惊了，快步走到街角一望，那个疾驰而去的背影果然很像小四。
她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转身就往回走：“可能是出事了，咱们快回去！”
俩人急急忙忙往回跑，在五福巷外与一辆马车擦身而过，车辕上坐着的除了车夫，还有袁二爷的随从。
施乔扭头看了一眼，不由加快了脚步。
回到袁家，只见大门口停着辆马车，车夫正坐在车辕上发呆，车厢上挂着的灯笼上写着个大大的“施”字。
青竹巷的人来了？
施乔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心跳骤然加快，提着裙子飞快地跑了进去。
游廊上的花灯随风轻晃，原本洋溢着热闹的过节气氛的袁家一片安静，看到施乔回来，各处当值的仆从无声地行礼，脸色都有点奇怪。
施乔没有浪费时间询问，径直跑进了二门。
绕过雕着福字的影壁，只见庭院里黑压压一群人，施明清、袁华、林汝云、以及服侍的丫鬟、小厮、婆子站在正房前的屋檐下，一个珠翠环绕的妇人站在几步开外的青砖甬道上，正是施二奶奶，旁边还侍立着几个随行的仆妇。
两拨人泾渭分明，仿佛正在对峙。
“姑姑！”施乔步下台阶，沿着十字甬道朝他们走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闻声看来。
施二奶奶眼睛微亮，高声笑道：“雪娘，你终于回来了！”
施乔听出了她那刻意的热忱，仓促地朝她笑了一下，穿过她们，握住了施明清伸来的手。
“姑姑，我回来了，你们怎么都站在外面？”
“雪娘。”施明清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
施乔扫了眼在场的人，心里直发慌，面上却镇定地笑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刚才在街上瞧见姑父和小四了，他们要去哪儿？”
“他们……”施明清脸色发白，一句话半晌都说不出来。
施乔不由朝袁华和林汝云看去，那俩人的脸色也很难看，对上她的目光，袁华用一种非常沉重的语气说：“爹跟着小四去青竹巷了。”
施乔立刻抓住了重点，要去青竹巷的是小四，姑父是追着他去的。
那施二奶奶为什么还在这里？
她视线一偏，落到施二奶奶身上，这才发现她打扮得十分正式和隆重，像是要去哪家参加宴会似的，可今天是中秋节，谁家会宴请？
见施乔用这种十分不客气的审视的眼神盯着自己，施二奶奶不由眉头微皱，但眼下的局面容不得她计较这些，她匆忙浮起一个笑容，朝施乔那边走了两步，略显激动地说：“雪娘，大喜事啊，皇上为你赐了一门婚事！”
施乔的目光迅速由猜疑变为震惊，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皇上给我赐婚？”
“是啊，皇上给你赐婚了！”
施乔下意识道：“这怎么可能？”
她是什么身份，皇上怎么会给她赐婚？
“怎么不可能？”施二奶奶嗔笑道，“这种事，难道我会骗你不成？宣旨的内官就在青竹巷，我就是特意来叫你去接旨的！”
听了这话，施乔脑中不由浮现出那个画面——内官带着圣旨突至，青竹巷的人急急忙忙开大门把人迎进来，大老爷、二老爷、二夫人等人仓促地更衣接旨，但内官宣读完旨意后，接旨的人却不在场，于是二奶奶被委以重任，亲自来接她去青竹巷。
可问题是，皇上如果要为施家的女儿赐婚，怎么会不提前知会施家的人？否则万一人家姑娘已经定亲了，皇上岂不是在破坏人家的姻缘？但凡明君，是绝不会这样做的，更何况施家还不是普通臣子，是重臣。
皇上要为肃王世子和星月赐婚的时候，都把定国公叫去商量了，那大老爷贵为内阁首辅，皇上会这么突如其来地下旨吗？
施乔不相信。
她敢肯定，青竹巷的人早就知道赐婚的事了，只是事到临头才来告知她，让她去接旨而已！
她盯着施二奶奶，目光逐渐锋利起来：“二奶奶，我的亲事，家中的长辈早有打算，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施乔和沈大少爷的婚事虽然没有正式定下来，外面的人还不知道，但青竹巷的人是知道的，而且由于姑娘们爱私下议论这些，下面的仆妇也听到风声了，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纵使施二奶奶的脸皮有城墙厚，她也不敢断然否认。
“隐约听说过一点，不过这亲事总归要定下来了才算数，我们也不太确定。”
她满脸是笑，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含糊敷衍了两句，就催促道：“雪娘，内官还等着你去接旨呢，你快收拾收拾跟我走吧！有什么事，等接了圣旨，咱们再慢慢说！”
“慢慢说？”施乔满脸讥讽，“二奶奶，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
“就是，圣旨都接了，还能说什么？我看你们青竹巷的人就是不怀好意！”林汝云扶着腰气愤道，“这种事，宫里肯定早有消息，你们故意瞒着不说，等圣旨下来了才逼着雪娘去接旨！”
她看向施乔，眼中涌起泪花，“雪娘，你知道皇上要把你指给谁吗？”
施乔微愣，她还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
林汝云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落下来，“信国公世子！皇上要把你指婚给信国公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