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远茂叹了口气，疲惫地按了按睛明穴，愚松瞄了他一眼，打着手势带领下人们退了出去。
在院门口碰上二夫人、二奶奶和施乔，他停下来行礼。
二夫人蹙眉道：“怎么回事？不是在嘉懿堂宣旨吗？”
“施竹少爷来了。”愚松垂下头，不敢多言，“大老爷、二老爷都在里面，九奶奶和十小姐也在。”
二夫人脸色微变，顾不上再问话，抬脚就往里走。
院子里黑漆漆的，施二奶奶连忙扶住她的胳膊：“娘，您小心脚下。”
施乔落后两步，注意到愚松把二夫人和二奶奶身边的丫鬟都拦了下来，然后关上了院门。
她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扉，面色凝重地跟在二夫人她们身后进了屋。屋里静悄悄的，大老爷、二老爷站在屋子中央，脸色都不太好看，不过比起二老爷的焦灼，大老爷看起来要平静许多。
“老爷，发生什么事了？”一进屋，二夫人就迫不及待地问。
二老爷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施乔，拉着她到旁边说话。
施乔一眼看到了坐在左侧椅子上的施竹，他弓着背，垂着头，对周遭的动静一点反应都没有。
施乔目光微颤，快步走了过去。
“小四？”
她抬手抚上施竹的肩膀，感觉手下的肌肉像是绷紧的琴弦。
“你来了。”施竹抬起头，表情克制而冷静，眸中却有暴戾的情绪在蓄积。
施乔心头一颤，意识到事情可能比她料想得更坏。
“怎么回事？”她低声问。
“等会儿你别出声，都交给我。”施竹瞥了眼屋里的其他人，血丝在眼球上蔓延，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后。
施乔皱着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照他的意思办了。
“祖父，祖母，你们不用嘀咕了。”这时有个清脆的声音说道。
施乔闻声看去，说话的是个身穿大红色衣裙的少女，身旁还站了个穿戴华丽的妇人，应该就是施九奶奶和施雨黛了。进屋时她就注意到她们了，只是忙着跟小四说话，这会儿才有心思仔细打量这两个人。
施雨黛跟她同岁，好像比她还小两个月，身材娇小玲珑，气势却非常足，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比额上坠着的宝石还透亮，面色忐忑的施九奶奶站在她身边不像母亲，像做错事的管事妈妈。
施乔默默在心里点评着她们，察觉到施雨黛瞥了她一下，目光高傲又坦荡。
“我长这么大，爹爹一直跟我说人这辈子，小事可以躲懒，大事却要迎难而上，光明磊落。我知道长辈们疼惜我，不想我嫁去邵家受苦，但我们施家可不是那种没脸没皮的门户，这事既然落在了我头上，自然应该由我去承担，万万没有让不相干的人替我受罪的道理！”
她微扬着下巴，声音掷地有声，说得二老爷和二夫人面露怔忡。
“黛儿。”施九奶奶小声喊她，扯了扯她的衣袖。
施雨黛斜眼瞪了母亲一下，又看向二老爷和二夫人，“祖父祖母，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要是真让施乔替我嫁去了邵家，我还怎么好意思跟别人说我是青竹巷的嫡女？难道我们青竹巷的嫡女只有在享福的时候是尊贵体面的，遇到事情就成了畏畏缩缩的小人？”
“这……”二老爷夫妻俩对视一眼，表情都有点尴尬。
二夫人瞅了眼默不作声的施乔和施竹，走过去揽着施雨黛的肩膀嗔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皇上赐婚是多大的荣耀啊，若是落在了你头上，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拱手让给别人呢？”
“祖母？”施雨黛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看你，玩得头发都乱了。”二夫人慈爱地帮她理了理凌乱的鬓发，吩咐施九奶奶，“快带黛儿回去梳洗一下，别让客人看笑话。”
施九奶奶瞄了女儿一眼，咬牙应是。
“黛儿，咱们走。”她抓着施雨黛的胳膊把人往外拉。
施雨黛愣愣地被拉着走了两步才回过神来，她用力甩开施九奶奶的手，指着施乔姐弟愤然道：“你们当人家是傻子吗？还是说你们就想仗着自己有权有势，仗着人家的父母长辈不在身边，逼着人家任你们摆布？你们还要不要脸？”
啪——
施九奶奶一巴掌扇过去：“放肆！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她的手抖个不停，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心疼。
二老爷和二夫人惊得瞠目结舌，特别是二夫人，瞪着施雨黛满目震惊。
施九奶奶瞅了公公婆婆一眼，双手拽住女儿的手使劲往外拖，“走，我们走！”
“我不——”施雨黛踉踉跄跄被拖到门口，死死攀在门边上，大声朝院子外面喊，“欢喜！欢乐！进来！”
院门猛地被踹开，欢喜欢乐闻声跑进来。
“把我娘拉开！”施雨黛道。
“你们敢！”施九奶奶立刻喝道，“帮着小姐忤逆长辈，明天我就让牙婆把你们卖去做苦力！”
欢喜欢乐置若罔闻，上来就拉她的手，急得施九奶奶高声喊她的丫鬟婆子，一眨眼的功夫一堆人就在门口拉扯起来。
二夫人看得眼前发黑，抚着额头差点倒下去，旁边木头人似的施二奶奶突然活过来，眼疾手快地把人搀住，扶到后面的椅子上坐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二老爷怒不可遏，拍着桌子喊道，“来人啊！把十小姐绑下去！”
护院从外面涌进来，三下五除二把施雨黛和欢喜欢乐绑了起来。
“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不能干这种缺德事！”施雨黛一边挣扎一边对着二老爷等人大喊，“我要告诉爹爹！我要给爹爹写信！如果我爹在这儿，绝不会让你们这么做的！”
施九奶奶一边流眼泪一边用手帕堵住女儿的嘴，让几个婆子抬着她匆匆走了。
小院里又安静下来。
施二爷的小厮进来道：“周公公问人来了没，他还要回宫复命。”
“知道了。”二老爷沉声道，“告诉二爷，让他再陪周公公喝盏茶，我们马上就来。”
“是。”小厮应声而去。
二老爷深吸了口气，回身看向施乔姐弟俩，脸上再也没有那种刻意的和蔼。
“接旨吧。”他面无表情道。
施乔瞥了他一眼，按照施竹跟她说的那样一言不发，而施竹则直接无视了他这个人，眼睛只盯着大老爷看。
二老爷就喊了声“大哥”，急声道：“不能再拖了！”
早在施雨黛说话的时候，大老爷就坐下了，他靠着椅背，手臂搁在扶手上，目光沉着冷静，先前的疲惫仿佛只是镜面上的雾气，一擦就没了。
“雪娘，去接旨吧。”他看向施乔，用一种就事论事的口吻道，“邵家虽然没有沈家安稳，但邵庄比沈星朝更需要施家的助力，你嫁给他，对你们家，对小四，都是更好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