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英把那牙婆扛在肩上,来到衙门。
她把人牙子放下,倚在门口的石狮子上,自己去击鼓。“大姑娘,没用,我跟这儿的人有关系,都知道咱县令不管这个。”那牙婆有些不屑地说。
沈英四下看看,竟没有找到敲鼓用的东西。她握起拳头,敲打了起来。
“诶诶诶,干什么呐?!”
“击鼓鸣冤——”
“大人不在!”
嘭的一声大门紧闭。
“哈哈哈哈哈哈呵啊哈哈哈哈哈哈!”沈英差点碰到鼻子。看着那朱红的大门,她不知想了些什么,蹲在门槛上。那牙婆笑够了,又说:“你瞧!我说没人管的吧?唉呦,真是笑死老娘了!”
二人这么呆了一会。
“我说,你是哪儿来的?冯家村里可没你这样的人。”“什么样的人?”牙婆没接茬。
“你啊,一看就是那大户人家读死书的吧,怎么,你老娘还没给你讲讲这世道上的事?啊,现在和五年前,可不一样喽!”
“为啥非是五年前?”
“五年前,我靠种地还能吃饱呢!现在?想卖个娃子也没门路。人家都有伴儿,我呢,一个人单混着,抢个娃也不知道给谁,还搭上自己的嚼裹给他们,格老娘的。”
“朝廷无能?”沈英打探着。
“呸!当年咱皇上大退西边戎狄,这事谁不知道——你先把我解开!”
“我不。”
牙婆又啐了一口,说:“去年我还不敢上街溜达呢,现在,这些小官听说皇上身体不好,不上朝了,她们就都开心了——只要往衙里送一点钱,那些小老百姓,我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这样的言论有种很幼稚的感觉。
“你叫什么?”
“余裕!”
“嚯,我就随便问问,你还真有名字啊?”
“啊!”
沈英就这么又把她扛了回去。
“慢点儿吃……慢点……嘿我就跟你说了慢点儿吃!”沈英一直都是喜欢自己做饭,两位家里人也不拦着——饭是真的好吃,管她呢。
一碟金灿灿的炸酥肉,一碟醋溜白菜,一点点腌菜,还有一大碗米粥。
“吃得满脸都是……”沈英在一旁“感叹”着,打算找点东西给她擦擦。杨伦看都不忍心看她。
“嗯!好吃!真好吃!”肉很快就见了底,她端起碗来喝粥,粥液顺着脸蛋脖子滴下来。她毫不在意脸上黄的绿的的残渣,仍在那里风卷残云地吃着。
“你绑了几个孩子?在哪?”
“唔唔唔——”
“等她吃完再说吧。”杨伦狠狠地偏过头,闭上眼,摩挲着自己的小细瓷茶杯。
吃毕,用袖子使劲一抹嘴:“再来一碗!”
“唉呦!”这举动很显然又刺激到了各位爱干净的人。沈云收起碗碟,发现底子都舔的很干净,都不用刷了——不行还是得刷!
沈英面上沉默,心里则乱七八糟的想着:什么时候能有炒锅呢,这只能蒸煮,最多炸一下。糖啊醋啊也很少,更别说其他材料了。有点想吃辣椒,怎么这里只有白菜……
王伦还没反应过来呢,去自己屋里反应去了。
其实今天是余裕第一次抓小孩。
没办法,不能叫她露宿街头。
就这么死皮赖脸的住了下来。
春色正浓,余裕的小薄袄可是还没脱下来。“小云云!给你点好东西!”她来到灶台旁。
在破袄里掏啊掏啊,掏出一把——
“这是什么啊?”
“皂角啊!洗衣服用的!你不认识?”
沈英家里的衣服都是花两三个铜子送到别人那儿洗的。好料子还得加钱。
“唔……谢谢。”沈云昨晚没有睡好,现在还懵懵懂懂的。
沈云则又要去考试。
考场在十几里以外的县里。
有十几岁的,有三四十岁的;有锦衣佩刀的,有衣不蔽体的;有器宇轩昂的,有贼眉鼠眼的……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不再紧张,而是有心去观察考场里别人的行为。
她看到有一个女人趁着没进号,鬼鬼祟祟的来到土墙边,开始挖。挖出一个小洞,由外面递进来一个纸条。“咳咳。”那考生一激灵,瞪了沈英一眼,走了。
这么一看,好像许多人都在考试时挤眉弄眼啊。
考试时,沈英有点想上厕所。天气正暖,热烘烘的臭气熏的人眼泪都流下来了。
她闭住气,看到沿路臭号扭曲的表情,真是……
一个人晕过去了,小役们把她拖出来——成绩作废,她只能再等三年了。
“我是状元!我是状元!哈哈哈!”一个看起来饱经风霜的女人,突然跳起来,大喊着。
“什么啊,这是疯了吧?”那个人跳进隔壁人的号房,大笑着撕毁了她的卷子。两三个人呢,居然都没拦住一个瘦小的她。一时间,这块地方乱成一团。又有几个人的卷子被撕了。
沈英跑回自己的房间,把自己的东西收好,抱进怀里。
自己的东西一旦毁坏,就没有了再考一遍的资格。既开了这个先例,就难保有人精神压抑,跑来撕了你的东西,玉石俱焚。
她得好好看着。
另一边,沈云收拾了几件衣服,到了河边。
其实,他很早就幻想到会有这么一幕了。有了妻主,就有了美丽的生活。有温暖的屋子,温和体贴的妻主,还有个可爱的小女孩。这是林村男孩子对婚后生活的幻想。
他们可以在街上购买美丽的头花,给妻女做饭,在暖暖的阳光下洗衣服,纳鞋底,和几个手帕交叽叽喳喳聊天……
沈云也要这么干。
从前他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要吃饱了,去干活。现在他有了新的生活,就要把这新的生活过好。
有些期待,有些紧张,他抱着小木盆来到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