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江离不离开公司成了老马与他儿子马凡争论的焦点。老马儿子的观点是:老江生病本来与公司无关,公司出于人道主义考虑为老江提供了一笔治病和养老费用,作为一家刚刚成立一年多目前正处于上升和发展阶段的民营私企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对老江也是够意思了。但老马认为:办公司的目的不光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对社会、对普通百姓有更多贡献,既然老江是公司里的员工,公司就应该对老江负责到底,不能一脚踢开,并且,公司里的生产状况会不会对人体产生危害应当立即澄清,决不能为了私利损害到员工的身体健康。
老马训斥马凡:“儿啊!我们家祖宗三代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你老爸老妈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国家培养你读书,你可不能害人啊,做了缺德的事到头来都会遭报应的。”
“谁说工厂的生产会影响员工健康?你有什么根据在这里对我胡说八道?”
老马生气发怒了:“好哇!马凡,你竟敢这样对你爸说话?你这个六亲不认的东西,那你就让政府派人过来检查啊,你是不是心里有鬼,害怕啦?”
“你懂个屁!”马凡再次对他父亲口吐狂言:“我害怕什么?我还不是想让公司平平顺顺的发展。你带着他们来公司胡搅蛮缠,你希望我的公司早点垮掉是不是?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吗?”
父子俩互不相让,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到了最后,还是马凡先软下来,他这个老板已经控制不住局面了,只要老江明天一去安全生产管理部门投诉,他将完全陷于被动,而能够使老江停下来的人只有老马,马凡仍然想依靠亲情关系把他父亲拉拢到和他站在一边。马凡感觉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已经做不到这一点了,不过他还有个老妈,尽管老妈与老爸离了婚,但两人毕竟有了几十年在一起生活的经历,两人间有几十年的夫妻感情,马凡信心十足地认为只要老妈出面,老爸肯定能回心转意。
“老爸,你歇歇吧。”马凡为老马倒上一杯水,恭恭敬敬递到他爸手上,口气缓和了下来:“老爸,我不与你争了,我们谈谈家里的私事吧。老妈前两天给我说她要找你商量一下复婚的事。”
老马仍然怒气未消,气儿子不把自己当老爸来尊敬:“别给我扯太远,你妄想叫你妈和你一样不管员工的死活,我告诉你,我和你妈都是从国营工厂给踢出来的,已经尝过了那是种什么样的滋味!你难道想叫你妈来说服我?以复婚来要挟我?”
“老爸,看你说的哪去了,不要把你儿子想得那么坏,你儿子技术开发区领导们眼中的创新型人才、企业家。在市里面也是有好评的,我绝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爸,我今晚还有个应酬,不能继续陪你,我把你送我家去吧,听说以前你去了好多次被我老妈拦在门外。我负责把你送进去,你好久没见到你的孙子吧?爸,您见了我妈和我儿子、我老婆之后,一家人在一起好好地聊一聊吧,大家天天都忙在外打拼多不容易哦。”
儿子说的不错,老马这些天做梦都想看看心爱的孙子,那是老马家的独苗,是老马的心、老马的魂,老马离开世界之后,就要靠这个孙子为他延续生命,老马希望孙子不要像儿子那样忘了本、变了味,站到了劳动人们的对立面,不发财没关系,只要做得到一生平安、一生无愧于劳苦大众,一辈子就是幸福的,也是满足的。老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他关在家门外让老马见不到孙孙,复不复婚没有实质意义,复婚的目的是为了家里人的和睦共处、是为了儿孙创造一个没有缺憾的大家庭。老马当然痛恨自己犯下了低级的、男人们一不小心就会犯下的错误,老马可以向家里人承认错误、痛改前非,可老伴为什么就不依不饶呢?这中间有太多的误会。
老马同意马凡送他回家,他想看看多日不见的孙孙,同时老马也想在老江事情上获得老伴张大姐的支持,如果父母都反对把老江推出公司的门,儿子不会一意孤行。
马凡的汽车开到了他的楼下,他怕老妈又不让老爸进屋,因此亲自上楼开门将老爸送进屋,由于吃饭的时间快到了,马凡还没来得及和她老婆和老马打声招呼,便急急忙忙下楼发动汽车朝酒店奔去。
屋子里的人听到动静朝家门口走过来或是朝门口这边张望,马凡的爱人正抱着老马的孙子在客厅玩耍,见了老马一脸诧异,好久才说出一句话:“爷爷来了,快进来,快让爷爷来沙发上坐。”
老马见了可爱的孙子,所有的烦恼和不安统统跑到了九天之外,他换了鞋,弯下腰就想抱起孙孙。
小孙孙一岁多了,刚刚学会了走路,这个时候的小孩到了认生的时候,老马最少有一个多月没进家门,孙孙以为他是外人,死活不让老马抱,马凡的爱人在一旁怎么哄都不行,老马的孙子嚎啕大哭。哭声惊动了厨房里忙碌的张大姐,她见到了老马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赶过来一把从老马怀里夺过孙子,假装责备马凡的爱人:“你怎么能让你儿子被外人抱呢?现在人贩子多着呢,看上去像好人,实际上坏透顶了。”
老马应声:“谁是人贩子?谁坏透顶了?我是看在小孙子的面上才来这个家的!”
张大姐厉声说:“哼!孙子欢迎你吗?你已经把家里闹得不安宁,你要是再来吓到我的孙孙,我告诉你,我会与你拼命。”
马凡爱人忙打圆场:“爸好久没来我们家了,小家伙有点认生很正常,爸以后多来几次就好了,一家人一家亲的嘛。”说完她去厨房做饭,让爸和妈趁空在一起说说话,并说要做几个拿手菜欢迎老马的到来。
儿媳妇离开后,客厅里除了小孙子的嬉闹没人再说话。张大姐给小孙孙玩不倒翁,一个塑料做的白花花老头子穿一身红衣裳,把它按得头靠到了地面每次它都能一边摇摇晃晃、一边叮咚作响的站起来,小孙子拍着小手咯咯笑起来。
张大姐表面上在逗小孙子玩,心里却在捉摸老马的来意。时隔两年多没在一起生活,老夫老妻现今像两个陌生人。城里妹当年嫁给老马是为了结束在她干爹干妈家的动荡生活,早日换个城镇户口过着有固定收入的安稳日子。马元技术工种工资相对较高,偶尔还能与几个钳工、焊工一起在工作之余帮人修个自行车、装个铁大门之类的小活,可以赚取一点外快,他为人本分、头脑聪明、动手能力强,种菜地、抓鱼摸虾都是一把好手,是个人见人夸的好男人。当年的城里妹对老马一往深情,除了自己也在工厂里干一份工作之外,她心甘情愿的相夫教子,一家人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改革开放刚来的时候,外面的形势对他们家庭的影响并不直接,那时候企业中有人自愿下海、自动放弃工作。城里妹对马元的能力了解的一清二楚,晓得他他没有经商、创业的胆量和资本,夫妻两人还是小心翼翼守着日益艰难的国企工厂挨日子过。然而,夫妻两所在的国营工厂仅仅挣扎了几年之后终于寿终正寝,到了这时候,那就由不得你自愿或是不自愿,你非下岗不可,给你算清工龄买断然后赶你出门。马元和城里妹两个哪里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顿时,小家庭陷入一片恐慌,平时的生活也一落千丈,苦日子说来就来。辛亏马元手上有点技术,他背井离乡去了沿海打工,有了打工的工资收入基本上可以维持家庭的开支,可一家人从此天各一方。而且,在私人工厂打工与在国企上班不同,老板哪天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了,从不要你的那天开始你就没有了工资。所以,张大姐拿着老马每月寄回家的钱除了生活和儿子读书必需之外,剩余的全都存起来以防万一。张大姐不是过不了苦日子,而是心有不甘,她想如果当年不进工厂,留在公社里面说不定也能混个一官半职,至少也是个公务员,说不定已经调到县里某机关工作了。你看那个可怜虫小林,当年他为了将城里妹追到手不择手段,城里妹去看不上他,当初的小林现在也县工商局的一个小头目了,出入有车,而且买了县里面最高档的小区住房。当年要是答应了小林,如今又会是设么样呢?小林同样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本性应该也是善良老实的,而且,小林绝不会像马元那样抓住城里妹的往事纠缠不休。想起往事就会想起姓朱的那个没良心的,他死的早,活该,张大姐无从去恨他。改革开放的年头,不管是小林还是小朱,都比马元活的潇洒自如,比马元在社会上高一等、对家庭、对家里人的贡献大。老马是指望不上了,张大姐便把希望放到儿子身上,她努力培养儿子,处处让儿子与他爸相比较,凡是老马赞成的张大姐和儿子就反对,凡是老马反对的,张大姐和儿子就要赞成。老马只会在别人办的工厂里打工赚几个死工资,可儿子大学毕业后仅打了几年工就开起了自己的公司。看得出来,儿子的公司越办越好、越开越旺,张大姐一心一意带好孙子、做好家务,让儿子和媳妇能够把更多的精力集中到公司的事情之上。老马在张大姐心里的位置变得越来越轻。张大姐对老马嫖妓女之事嗤之以鼻,有本事你可以去找小二、小三啊,找个妓女睡觉算什么能耐?丢人现眼,把全家人的脸都给丢了。张大姐心中早已打消了与老马复婚的念头,她对儿子说再也不要在为这事操心,儿子当时也答应了再不管他爸妈的事。可今天,儿子为何把这个老头子又送到家里来呢?儿子打得什么主意?
正当张大姐百思猜不透儿子用意之时,她的手机响了,一看还真是儿子打来的。儿子第一句话说的是有重要事商量,旁边不能有别人,张大姐抱起孙子就要离开,小孙子刚刚有奶奶陪着玩,玩得正高兴,张大姐抱他走时大哭大闹起来,老马见状,顺势把孙子抱到自己做的沙发这边,继续给他玩不倒翁倒来倒去的游戏,小孙子这次专心玩玩具,不像刚才老马进门时那样排斥和拒绝他。张大姐一愣,见孙子不哭不闹,儿子电话里的口气又是非常严肃和紧急,也就暂时让老马照看着孙孙,自己拿着通上话的手机去了别的房间。
儿子在电话里告诉了老妈把老爸拉到家里来的目的。儿子简明扼要介绍了职业病、安全生产、产能扩大、银行贷款等概念,张大姐立刻意识到儿子的公司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关键点。儿子央求张大姐无论如何也要说服老马在明天上班之前阻止老江的行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马凡在电话里说:“如果老爸一意孤行,老妈你可不要怪我、我老婆还有我的孩子不认这个父亲和爷爷。”
张大姐安慰儿子一定尽力把老马拉回头,“他再傻也不会傻到砸自家人的饭碗、断了全家人的活路吧。真到了你说的那个地步,不要说你们不认他,我还会把他当成仇敌。”说完便按下电话过来找老马。
孙子看到奶奶来了伸出两只小手要张大姐抱。张大姐抱起孙孙,与老马怒目相向的问:“姓马的,你心里还有孙子吗?还有你的儿子、儿媳妇吗?还有我们这个家吗?”
老马以为张大姐要谈有关两人复婚的正事了,张大姐不高兴是在怪他不主动呢。老马嘿嘿笑几声,心情忐忑的说:“瞧你说的,我惟一的儿子、孙子还有儿媳都是我的心头肉,还有你——”
张大姐打断老马继续说下去,正颜道:“不要嬉皮笑脸,你如果还有丁点良心就不要做对大家恩断义绝的事!我问你,儿子公司里的那个老江,是不是你怂恿他去告状的?你想害我还不算,你还想把全家人都往死路上逼吗?你安的是什么心那?”张大姐义愤填膺,说到后面时捂脸大哭。小孙子也紧跟着哭了起来。
老马儿媳妇听到客厅里炸开了锅,赶过来一看,婆婆和儿子都在嚎啕大哭,一时不明就里,看看公公、又看看婆婆,劝也不是、说也不是,只好把自己的儿子抱入房间,客厅里只剩下了老马和张大姐两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