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玺离开金华寺后直接就往宫中去了。正要走到承天殿的时候看到贺公公气喘吁吁地向他跑了过来,说皇帝早在御书房等候多时了,如今正有些问题需要他的意见,请他移步御书房。
今日的御书房甚是热闹,不仅有孟丞相和柳将军、六部的一干人等,就连平时难得一见的太子也在。
慕容玺大步上前,屈膝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因为一些私事,拖至现在才来,请父皇降罪。”
皇帝示意他站起来,坐到太子下首的那个空位上,然后道:“今日是你母妃祭日,去拜祭她也是为人子的孝道。最近一段时日,边南那边叛乱四起,柳珝将军有些力不从心,孤和爱卿们每天都在商量对策,实在是让人焦头烂额。就在刚才,柳将军提议让柳葳督尉带领城外柳家军及孤的五万护卫军前往边南助柳珝将军一臂之力。可是孤一想,柳家就那么三个公子,大公子常年镇守边关,二公子踪迹难寻,现在让三公子也去边关的话,难免会有人说孤不近人情……”
皇帝顿了顿,对着慕容玺笑道:“所以孤就想到了你,玺儿,你一直是孤的骄傲。你愿意带兵去边南,为孤排忧解难吗?”
慕容玺一听皇帝这样说,心道果然是只老狐狸,于是轻轻勾了勾嘴角,道:“既然父皇这么信任儿臣,那儿臣也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为父皇分忧乃是为人臣子的责任。”
“好,好,玺儿真是孤的好儿子。”皇帝面上看起来非常高兴,然后又看向太子道:“太子以为如何?”
太子是皇帝一登基的时候就册封了的,三十多年来一直稳坐此位,而且他还是皇帝一手带大的,没有人知道他的生母是谁。太子成年之后便足不出户,就连早朝也极少参与,皇帝对外的说法是太子体弱,不适合出门。只有有些人嚼舌根的时候猜测过太子可能是当年的安国公主所生,所以皇帝才对他视若珍宝。
一直默不作声的太子听到皇帝突然间叫他,于是起身拱手道:“回父皇,儿臣认为父皇此举极为明智,既体谅了柳将军一家又能给十一弟锻炼的机会。不过儿臣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十一弟许久未出京城,为保万无一失,可令兵部尚书苏大人的儿子苏玉将军为副将,辅佐十一弟。苏将军前两年刚带兵击退过漠北诸部,是位少年英雄。”
“好,太子考虑甚是周到。”皇帝赞许地看了一眼太子,然后又看向慕容玺道:“玺儿,你年龄也不小了,这一去边南不知要多久,孤想先为你配一门亲事,昨日孤新封的那位昭明郡主,就是柳将军的义女慕清,跟你可是良配。”
慕容玺没想到皇帝会突然提及自己的婚事,有些措手不及,急忙道:“儿臣暂未有娶妻的打算,望父皇体谅。”
“陛下。”兵部尚书苏秦突然跪地道:“小女凝香从小就爱慕着平王殿下,说是此生非殿下不嫁。前些日子皇贵妃娘娘召凝香进宫的时候也说了想将她许配给殿下的话,所以老臣想请陛下做主……”
“苏尚书!”慕容玺阴恻恻地说道:“本王未曾有娶妻的想法,恐怕是要辜负苏小姐了。”
“殿下恕罪……微臣只是……”
“好了玺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的婚事还是父皇做主的好。”皇帝站起身来,对着一众大臣说道:“苏尚书你先起来,既然苏尚书亲自为苏小姐请亲,孤不允便是不近人情了。可是平王妃的位置只有一个,众卿家觉得哪位小姐堪为王妃?”
众臣正在窃窃私语探讨哪位小姐更合适之时,礼部侍郎宁轻书突然走上前去跪地行礼道:“启禀陛下,苏小姐乃是苏尚书唯一的嫡女,骠骑将军苏玉的同胞长姐,更是皇贵妃娘娘的亲侄女,身份尊贵无比。而且苏小姐乃是名门闺秀,与平王殿下可谓是郎才女貌。而柳将军义女慕清小姐虽被封为郡主,可这身份和见识比起苏小姐也是差了一截的……所以依微臣拙见,可封苏小姐为平王正妃,郡主为侧妃。”
“宁轻书,你好大的胆子!”慕容玺冷笑道。
“臣只是在为陛下分忧。”
“柳爱卿意下如何?”皇帝看向柳将军,双目如炬。
柳祈站起身来,颤巍巍地回道:“一切全凭陛下做主,微臣没有意见。”
“陛下……”孟丞相见状准备说点什么,柳将军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皇帝见众臣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便下旨道两个月后为平王举行大婚,同时迎娶正妃苏凝香和侧妃慕清,大婚后可携王妃共赴边南。
“柳将军,平王要准备大婚,出兵边南的军务你且先代劳。两个月的时间整练军队,准备粮草和装备,再与苏玉将军共商作战计划,时间应该是足够。”皇帝又说道。
柳祈心中无奈,却也是拱手应道:“臣遵旨……”
慕容玺见皇帝心意已决,便也就无话可说,冷着脸领旨谢恩了。
一干人离开御书房的时候天色已经黢黑了,慕容玺直接在宫门口骑马离去,一脸阴沉。宁轻书见一起的同僚们都走远了,才唤来软轿说要去平王府。
宁轻书到了平王府后王府管家易叔说平王拒绝接见他,让他请回,他好说歹说才磨着易叔放他进去。
“阿玺!阿玺!”宁轻书在王府内大喊道。
慕容玺从黑暗中走出,早已换了一身轻便的白色常服,手中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宝剑,直指宁轻书的喉咙。
“阿……阿……阿玺……你……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说……”宁轻书拿手小心翼翼地移开剑尖,一脸后怕道。
慕容玺冷笑道:“宁轻书,你可真是好啊,居然让我娶仇人的侄女为正妃,你忘了我的母妃和你的父亲,忘了宁家几百口人是怎么死的了?”
“家仇时时刻刻不敢相忘。”宁轻书笑道,“平王正妃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身份,等你即位之后你想怎样都好。苏尚书今日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估计连皇帝也想不到。你现在不就又有了苏家这么一个靠山了吗,只是要白白践踏苏小姐的一颗芳心了。”
“你的意思是……那柳家的那个义女呢?我听说她是被安国公主养大的。”
“那个慕清你大可不必担心,她的背后没有任何的势力,皇帝将她推给你应该是另做他用的,至于做什么,我目前还没有想到。”宁轻书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拿出随身携带的折扇装模作样地扇着。
“只是我想不通,为什么苏秦会把宝贝女儿嫁给你?难道苏皇贵妃放弃扶植太子,转而要拉拢你了?”
慕容玺冷哼道:“太子背后的靠山是父皇,而父皇的背后是整个元氏,扶植太子于苏皇贵妃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十几年前,宁德妃被告勾引太子,太子亲自承认此事,皇帝大怒,下令将宁德妃游街三天后沉入护城河。宁家一门皆受牵连,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被判满门抄斩,行刑前夜刑部过来抓人,慕容玺趁乱救走年幼的宁轻书。当时的宁轻书还叫宁佑城,是宁家大当家,宁德妃的亲哥哥宁恒的儿子。
宁佑城被救之后慕容玺派人将其送往与东海国接壤的云都,改名宁轻书,前两年才中举入仕,由于天资聪颖又善谄媚,一路平步青云官至礼部侍郎。
宁德妃走了之后几年,皇帝不知道是突然念起了她的好还是听有些人说起她的好话,反正就是突然之间赦免了宁家,让宁德妃回葬皇陵,而且封当时才几岁的慕容玺为平王,并让他认苏皇贵妃当养母。
被冷落了多年的慕容玺突然之间受此殊荣,并没有感觉到欣喜,心中的仇恨不减反增,然而面上跟皇帝表现的却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
“今天在金华寺我看到了那个慕清。”慕容玺突然开口道。
宁轻书听到他这样说有些吃惊:“你们还真是有缘,这样也能碰到。她到金华寺去干嘛?”
“柳家大夫人说给她立长生牌,我们在斋堂见到的,那女子看起来很单纯。”慕容玺顿了顿,又吐出来两个字:“很呆。”
……
此刻柳府锦园中的慕清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小姐,你怎么了,莫不是着凉了?”青禾端过来一盆热水,关心道。
慕清摇了摇头,接过盆子放在面前的木头架子上,然后道:“没事,表哥可是回了丞相府?”
“对呀,表公子听到说小姐要嫁给平王殿下之后就不太开心了,莫不是他喜欢上小姐你了?”青禾突然想起孟子乐的表情,看起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青禾,莫要瞎说。我跟表哥才认识多久,怎么可能会产生男女之情。”慕清脸涨得通红,一颗心扑通扑通的。
慕清说着洗了把脸,准备上床睡觉。青禾给她铺好了被子,站在床边上等她过来。
“小姐,那平王殿下呢?今天小姐见到殿下表现得很是反常。”青禾突然开口道,一脸坏笑。
慕清上了床,抓过被子蒙上头,嗡声道:“才没有,我谁都不喜欢。好啦我的好青禾,快去睡觉吧,今晚上早点休息。”
青禾看着慕清那副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掖了掖慕清盖着的被子,放下了床上的纱帘,吹熄床前的油灯之后对慕清道了声安好便轻轻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一个月慕清都没有见到孟子乐,也很少见到柳葳。每次柳葳都是匆匆从她面前路过,打声招呼就匆匆地走了。柳将军依旧是早出晚归,只有柳大夫人偶尔到锦园来坐坐,陪慕清说说话。
几天后柳府来了个不速之客,点名要见慕清。柳大夫人一向见不惯宁轻书,觉得他就是一个媚上的小人,所以直接说慕清跟孟子夕去游湖了,不在府上,请他改日再来。
宁轻书却微微一笑,说平王殿下想见郡主,劳烦大夫人告知郡主所在。
大夫人讽刺道:“原以为宁侍郎是为太子办事的,不想多日不见竟投了平王的阵营。宁侍郎当我家清清是何人,就算是平王殿下也不能私下里找我的女儿,如果殿下想见她请送名帖到柳府,待老爷在的时候自会安排见面。”
“夫人这样就是不近人情了。陛下已经定下来殿下和郡主的婚事了,过不了多久郡主就会嫁到平王府,左右两人都会见面,所以先见一见也不算不合规矩吧。”宁轻书堆起一脸笑容,大夫人看着他着实烦躁,索性就不再理睬他了。
两人就这样在花厅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下午,黄昏时分柳葳从军营回来了,看到正在一脸惬意地品着茶的宁轻书时很是惊奇。
“宁侍郎?你怎么在这里?”
宁轻书抬眼看向柳葳,慵懒道:“柳督尉回来了啊。下官中午时分过来替平王殿下约见昭明郡主,柳夫人说郡主出去了,所以下官就只能在此等候了。”
柳葳狐疑地看向大夫人,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大娘对宁轻书很有成见,此时瞧见大夫人那不屑的表情便心中了然。
“父亲近日忙于朝务,很少有时间在府里,劳烦宁侍郎告知平王殿下,等家父有空之时会亲自带四妹去平王府相见。”
“柳督尉此言差矣,殿下想单独约见郡主。”
……
“不行,四妹还未出阁,这样会坏了她的名节。”柳葳听罢一口否定道。
“这,柳夫人,柳督尉,你们就通融通融吧,你们这样我不好跟殿下交代啊……”
“不行,宁侍郎请回吧。”
“罢了,我还是请平王殿下亲自过来吧。”宁轻书很是无奈,这一家人未免太过于迂腐了。
大夫人瞧着宁轻书受挫的表情,很是得意。
于是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慕容玺来到了柳府,跟他一起的还有顺道回家的柳将军。
大夫人听下人汇报老爷回来的时候很是诧异,今日居然比平时早了好几个时辰,一看到慕容玺跟柳将军一起的心中便有数了。
大夫人迎了出去,对慕容玺福了福身子道:“平王殿下,臣妇已着人去锦园请清清了,请殿下稍等。“
“有劳夫人了。”慕容玺勾了勾嘴角,声音清冷。
柳将军将慕容玺领进花厅,请他上坐后吩咐人上了盏茶,便一脸歉意道:“这是新春的雨前龙井,殿下请品尝。臣昨晚听内子说殿下派了宁侍郎来约见小女,被内子和我儿拒绝了,实在是有伤殿下的颜面,他们也是为了小女的名声着想,望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慕容玺拿起手中的茶盏,轻吹了一口气道:“此事是本王考虑不周,本王以为父皇赐婚之后郡主就是本王未过门的妻子,不想唐突了郡主。”
“平王殿下?您找我吗?”清脆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慕容玺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一身大红衣衫,盘着双平发髻的慕清在门口探出了头。
“咳,清清,快来给平王殿下行礼。”大夫人示意慕清到平王跟前去,本来准备过段时间再教她礼数的,看来得从现在开始教了。
“娘。”慕清走向大夫人,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发现了正襟危坐着的柳将军,咦了一声道:“义父?清清见过义父,义父最近忙碌,身体可还好?”
“咳……为父身体甚好,快见过平王殿下。”柳将军对慕清选择性忽略平王的行为感到非常惶恐。
慕清这才看到上座的慕容玺,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让人挪不开眼。
慕清细细打量了慕容玺一番,然后不标准地福身笑道:“慕清见过平王殿下,殿下今日是专程来找小女的吗?”
慕清此话一出,那边的柳将军和大夫人瞬间冒出了冷汗,心上紧了一紧,这慕清说话怎得如此没有分寸。
“本王是专程来找郡主的。”慕容玺看起来并没有动怒,只是用手扣了扣茶盏。
“殿下可唤我的名字,叫郡主怪不好意思的。”慕清歪了歪头,然后道:“不知道殿下找我有何事?”
这慕清说话越来越胆大,当真是毫无礼数,柳将军坐不住了,便一脸威严地开口道:“慕清,说话注意分寸,你面前的可是平王殿下。”
慕容玺瞟了一眼柳将军,笑道:“无妨,本王喜欢四小姐的性子。”
“这……”柳将军还想说什么,慕容玺摆了摆手,看向慕清道:“离荷风城不远处有一处美景,名曰踏雪风荷,此时正是极佳的观赏时节,四小姐可愿随我一同前往观赏?”
“殿下以前没有去过吗?”
“去过。”
“那殿下还去?”
“本王想带你一起去看。”
慕清想了想,然后看向柳将军,问道:“听着是挺不错的……就是不知义父意下如何?”
柳将军的表情很是为难,虽然这荷风城风气开放,但是未出嫁的女子跟男子单独出门也是有伤风化,会被人诟病的,若是传了出去柳府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
“本王会保护好四小姐的,柳将军就不必多虑了。”慕容玺的声音适时响起,“明日的朝会本王就不去了,若父皇问起,劳烦柳将军跟父皇说本王去了城外柳家军营,跟柳督尉商讨城防布局。”
“哎,罢了。”柳将军无奈地点了点头,“请殿下一定要保护好小女,最好是不要让她抛头露面,被别人看到。陛下那边殿下就放心吧。”
“将军放心,那本王就先回了,明早过来接四小姐。”
“殿下不留下来用膳吗?刚刚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厨房的饭菜都准备好了。”慕清看向慕容玺,好奇地问道。
慕容玺眯了眯眼睛,对慕清笑道:“不用了,本王还有事情,下次再吃吧。”
“好吧……”
“臣送殿下。”柳将军站了起来,准备把慕容玺送出柳府。
慕容玺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送了,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待慕容玺走远之后,柳将军看了一眼慕清,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义父……刚刚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吗?”慕清疑惑道。
大夫人对柳将军使了个眼色,然后走到慕清身边,对她说道:“清清啊,平王殿下可不是什么大善人,无缘无故约你出游,而且今天还表现的这么反常,让为娘很是不安。跟他出门一定要时刻注意着,莫要让他占了便宜。”
“要不让子乐也跟你一起去?”
说到孟子乐,自从上次一起去完金华寺后就没再见着他了,慕清还觉得有些莫名地想他。
“娘,我没事的,不用麻烦表哥了吧。”慕清虽然有点想见他,但是还是觉得不见的好。
“哎……好吧。等你回来后我们去孟府走走吧,看看孟老夫人,顺带问问孟夫人女儿家的婚事该如何操办。”
“一切全凭娘做主。”慕清低头想了想,然后轻声道:”可是娘,我的婚事为什么不能我自己做主,我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那你就想办法喜欢上平王殿下,皇命难违。“大夫人望向花厅外的那颗早已掉光了花瓣的桃树,神色有些许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