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雅坐上公交车,就把沈乐水全面拉黑了。原以为他会换个电话纠缠,但是除了给采青打过一次电话以外,并没有再打扰诗雅。
诗雅:你怎么打发他的?
采青:他说联系不上你,问你能不能去上课?我说你咽炎犯了,很严重,上不了课了,我可以去给他上课。他说不用了,说联系不上你,担心你,就打电话过来问问,又说最近要出差,暂时不用上课了。
诗雅:你没说以后的课我也不给他上了吗?
采青:说了啊,拐弯抹角的说呗。就说你很任性,脾气倔,认定了什么事儿,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他闹了别扭,说是再也不给他上课了。我说以后的课都由我来上。
诗雅:他呢?
采青:说也可以。
诗雅:太好了!你给他上课还能多了解一下他哥。那可是你未来的小叔子。
采青:可得了吧,八字没一撇呢。不过他哥昨天加我微信了。
诗雅:诶,他不是没有你微信吗?
采青:肯定是沈乐水名片分享过去的呀。
诗雅:哦,怎么样?你们聊得怎么样?
采青:也没聊什么,感觉他这个人闷闷的。
诗雅:因为不熟吧,熟了可能话就多了。
采青:看看再说吧,对了,姐今天早上给我发微信了,说她在那边治疗情况挺好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
诗雅不禁提高了声调,欢欣地道:是吗?太好了,太好了。
可她突然就紧紧地抿住了嘴,用力克制着,眼泪还是滚了下来,笑着看着采青道:采青,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采青过去抱住她,拍着她的背道:是的,太好了!
两人哭了一阵儿,诗雅抹了抹眼泪,道:你看咱俩这两个大傻子,这是好事儿,应该开心才对,走,我们出去搓一顿儿去,庆祝一下。
采青: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丽辉和周卉都去约会了,也省得做饭了。
两人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接下来的两周平淡无事。
星期二,下了课,诗雅回到办公室整理一下桌子后,拿出一个橘子吃了起来。她一抬头,发现天阴得厉害,就把剩下的半个橘子都塞到嘴里,拿起包往外走。
还有五六步到门口,门开了,迎面走进来一个帅哥。他看到诗雅,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道:程诗雅,程老师,对吧?你好,我是你的新同事,我叫郑晴朗。
诗雅想回话,无奈嘴里塞满了橘子。她指指自己的嘴巴,呜呜地点点头。郑晴朗又笑了,道:慢慢吃,慢慢吃,不着急。
诗雅赶快嚼了几下,把橘子硬吞了下去,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看要下雨,想快点赶到地铁站,所以就……。
晴朗温和地笑笑,道:理解,理解,我有时候也这样,没事儿。
诗雅:你是新来的老师吧?
晴朗:对啊,这边不是新增了一个心理训练的项目吗?我也是过来兼职的,心理培训老师。
诗雅:不错,呃,我们回聊,我得走了,我怕下雨。
晴朗:已经下上了。不过很小,牛毛细雨,你带伞了吗?
诗雅:没有,这么小,没事儿的,我一会儿就到地铁站了。
晴朗:可你到那边,出了地铁下大了怎么办?你等一下,我带伞了,你拿我的。
诗雅:不用,不用,下不大的,下了地铁,也没有多远的路。
晴朗一边说着等一下,一边快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拿了一把伞过来,递给诗雅,道:十一月份的雨,冰冷冰冷的,你不是有咽炎吗?不能着凉的,拿着!
诗雅:真不用。到那边下大了的话,我就打个车,或者等一会儿就行了。
晴朗捏住诗雅的袖口,把她的手拉过来,把伞放到她手上,道:我刚来,要努力和同事搞好关系,你就给我一次表现机会吧,要是你的咽炎犯了,上不了课了,老板又该唠叨你了,拿着吧,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下次我有什么事儿要你帮忙的时候,你不要拒绝就行了。
这时,门外传来高跟鞋踩地当当当的声音,诗雅怕被误会,忙说:那好吧,谢谢你,我先走了,白白。
出了门诗雅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诶,明明是第一次见,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我有咽炎?唔,大概是听别的同事说的吧。
第二天,诗雅来得早,下了地铁,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到上课时间。不用着急,她便去多乐之日买了个肉松面包。结了账出来,没走几步,右后方赶了上来一个人,高声喊道:程老师!
诗雅扭头看去,是郑晴朗,她浅笑道:这么巧啊,你也有课吗?
晴朗笑道:不是巧,刚才在面包房,我看到你挑面包来着。不过你眼里只有面包,估计心里也只有面包,所以呢,我这样的大帅哥都看不到,唉,还是怪我自己不够闪亮啊?
诗雅笑了,道:钻石没有面包美味,但钻石终究是钻石啊,你不用妄自菲薄。我的注意力非常窄,心里想着面包,便只能看到面包。不管我看没看到,钻石总是光彩夺目的。
晴朗:不知道什么样的钻石才会被你注目。欸,你到里面走。
诗雅不解地问:为什么?
晴朗:外面危险,总过车。
说着,他移步到了诗雅的左侧,诗雅心下道:这么细心,我们还只是刚认识的同事。
晴朗:北京的交通好乱啊,开车的还是骑车的,都不管不顾的。
诗雅:是啊,走路感觉是在冒险,人行道上也有电动车、自行车穿来穿去的。
晴朗:自行车还好,有声音,电动车悄无声息地突然从后面蹿上来,太危险了!
诗雅心下一惊:这话怎么跟自己说过的一模一样?
晴朗看了看诗雅,道:你还没说呢,什么样的钻石能入了你的法眼。
诗雅:钻石?我没有看过钻石。呃,不,我是说我没有看过真的钻石。
晴朗:也对,以你的诗情雅意,应该对这样的俗物不会太上心。不过,我说的是比喻义,你很会装糊涂啊。
诗雅:不是啊,我还是挺喜欢钻石的,闪闪发亮的,但是我又买不起,而且又不像面包,好吃,又能饱肚子。
晴朗:好吧,我知道你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了。我猜猜啊,以你的格调,世俗标准下的条件好应该不足以打动你,嗯,怎么也得温润如玉、谦和有礼、光风霁月、俊逸出尘,对吧?
诗雅不禁吃惊地抬眼看了看他。
晴朗得意地笑道:怎么,被我说对啦?能让你动心的人,一定要一副美丽的灵魂,有内涵,思想丰富,有见解,有胆识,有看透世事的犀利,有超然物外的淡泊,对吧?
诗雅:你本科就是学心理的吗?你很喜欢猜度别人的心理?
晴朗:本科不是,我本科学的是物理。心理学,主要是一些理论,真要猜度心理,需要观察分析,要有一定的敏锐度、一定的天赋。
诗雅:你觉得自己很有天赋喽?
晴朗:一点点,主要还是我勤于学习,呵呵。我觉得文学,尤其是小说,很有助于了解人的心理。文学就是人学啊,主要是写人的,人的希望、欲求等各种心理活动,都写得明了细致,看多了,自然很容易就能把握住一般人的心理脉络了。我跟一些学管理的朋友说,他们都应该多看看小说,因为只有了解了人的心理,才能知道怎么去更好地管理。
诗雅又吃了一惊:怎么和自己的想法一样,甚至表达都差不出多少?
见她不出声,晴朗歉意地笑笑,道:我不是要管理你啊,我只是觉得大家是同事了,多了解一下,以后能更好相处。
诗雅:呃,没事儿,我就是在消化你说的话。按你这么说,我那么多年的小说也是没白看,不算是消磨时光、浪费生命。
晴朗:怎么会呢?至少看的时候心里很愉快。没有什么比开心更有价值、更有意义了。而且,小说里本来就包含了很多有用的东西,思想、观念、哲理、智慧、风土、人情、衣食住行,可谓包罗万象。小说是对其所描述的历史阶段生动而真实的记录,文学是更鲜活、更准确的历史。
诗雅惊异地睁大了眼睛,道:你,真的是学物理的?
晴朗:是啊,本科、硕士、博士都是理论物理,不过,我的确很喜欢看文史的东西,有空儿就看一些。
诗雅:文理兼通、学贯中西啊。
晴朗一拱手,俏皮地道:多谢谬赞,哈,我都是只知道一点儿皮毛而已。
诗雅:那你怎么做了心理老师?
晴朗:噢,物理是我父母给选的专业,他们都是教物理的,总觉得理工的东西更实在,我那时候小,也没什么主见,就听他们的了,结果学了一遭下来,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也不会有什么成绩,又不那么喜欢,倒觉得心理学很有趣儿,本科时修了第二个专业,博士毕业做了两年物理的工作,觉得实在不是自己想要的职业和生活,就又到英国学了一年,拿了心理学的硕士
诗雅:换专业,换职业,你还真是有胆气呢。
晴朗:走错了路一定要尽早退出,不然的话就南辕北辙,越走越远了。
诗雅不禁又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她多年前写的一首诗里有一句:选错了路,要坚决果断地退出,南辕北辙是一个很好的典故。
晴朗对着她惊异的眼神,温和地笑笑,接着道:不去改变,一是对已有的不舍,一是对未知的恐惧。犹豫、将就着蹉跎了许多岁月,甚至一生,等自己猛然发现,一切真的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可是为时已晚,是不是会很后悔、懊恼?想过自己想要的人生,就得勇敢点儿!
诗雅心里又是一惊,曾经在一个小面馆里,看到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妇分着坐在相聚很远的板凳上,仰着头出神地看一个情人老来相聚的电视剧,她的心里也有一番类似的感慨。
见诗雅不吱声,晴朗笑道:呃,信口胡诌,让你见笑了。
诗雅忙否认:哪有,你说的很有道理。
晴朗:我这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程老师一看就是学识丰富、见识卓绝的人。
诗雅:这次你可真看错了,我整天只知道吃吃喝喝,浑浑噩噩的。
晴朗:相由心生,程老师一脸的书卷气,眼神清明,必定见识不凡。就算只想着吃吃喝喝,无欲无求,也必然是对人生有了更深的领悟,回归了纯粹自然。这样的境界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呢。
诗雅不禁笑了,道:谢谢你让我懒得心安理得,原来懒是活出境界的表现啊。
晴朗神情肃然起来,道:人一出生,就进入了一个思想、观念、价值评判密密编织的体系中,自幼开始、无声无息、经年累月、无可逃避地受其灌输、浸沁、填充,自然对其笃信不疑、认为其天经地义地正确,从而被荣耀蛊惑、名利驱策、欲望摆布而不知;为许多愚妄的追逐无谓地损耗时力、生命而不觉。和身心受欲求的役使比起来,无欲无求的洒脱自由真的是莫大的智慧啊。
不消说,他的论调又与诗雅的想看法相合。她心想:我是经历了几番生离死别,才有这样的领悟。而他整个人温暖晴朗,一看就没有经过风霜、沧桑。便问:你年纪轻轻,怎么看到这些的?
晴朗笑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是不是被我深刻的认识惊到了?年纪和见识不是成正比的哦。
不要因为我年轻帅气,就低估我的睿智嘛!哈。观察,读书,思考,很多问题现象就会清晰、透彻起来。我读佛学的书的。
诗雅:哦,我是刻板印象了,的确不该低估。不过,佛讲贪欲是万恶之源,人要克制自己的欲望,但是佛要普渡众生,这不是最大的贪欲吗?
晴朗眼神惊喜、欣赏看了看诗雅,道:你的问题很有趣儿。任何一门中将,或者说理论都是一个完整的体系,都能实现逻辑自洽。佛教讲的欲望和贪欲是特指……
“诶,你们俩怎么一起来的?”采青从对面走过来,打断了他俩的讨论。
诗雅忙道:路上碰到的。
晴朗开口和采青寒暄,三人说笑着进了办公楼。
诗雅倒是好奇晴朗关于佛学的看法,但她从来不会主动找男士聊天,也就作罢。
可说不清为什么,不上课的时候,晴朗的笑脸、声音会时不时地在诗雅的脑海里浮现,诗雅觉得在哪里见过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晚上躺到床上,她把从前认识的人,包括看过的电视剧、电影里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没找到和他像的人,便忍不住问采青是否记得与郑晴朗相像的故人。
采青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道:他的眼神、语气、手势、笃定感、热忱劲儿都像从前的你,尤其他眼里自信、欢快的光,闪亮闪亮的,你以前……
采青觉得有些失言,把话噎了回去。
诗雅心下吃了一惊,随即感到难过,又想着要缓解采青的尴尬,轻声笑道:还是现在的我成熟稳重。年少轻狂都要进化为老成持重的嘛。
采青不想谈过去,于是道:他好像对你很感兴趣,问了我很多你的问题,还问了我你的微信。哇,不会是你的桃花运来了吧,小伙子不错哦,又帅又聪明,情商很高。
诗雅:别扯了,他看着比我小很多。
采青: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性别也没有关系,总之,真爱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