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库房布满一股子樟香味，三人地走进户帖库，里头尽是空气流通不畅的感觉。
“还是宋大人机智，想到了户籍。”姬青禾想到，户籍上必定有记载出生年月日，通过这儿找八字特殊的办法倒是省事。提到户籍，姬青禾心想自己现在还是一个黑户呢。
“这儿好像很久没人来过一样。”王怀素道，“衙门没有人管理的吗？”
“县役都是些不给钱不做事的主，官吏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干脆把那几个没用全给辞退了，需要时再雇。人手不够，户籍管理的事一时半会也没有着落。”宋明镜道，“平日里登记户口时也没一个有心人，打扫打扫库房。”
“竟然有这种事？”姬青禾惊讶之余也只能感叹上梁不正下梁歪。看看那皇帝也不是好东西。难怪王怀素会说好官难寻。
“这算什么。”宋明镜叹息，“对了，那四个工匠的亡灵怎么样了。”
“我已超度他们了。”王怀素道，拿过烛火仔细看户籍上的积灰，“近两日的确被人翻过，不过说明不了什么。库房的钥匙，除了大人您还有谁有？”
宋明镜想了想：“衙门里关门的张大爷，师爷。张大爷那儿的只要登记了姓名都能动，毕竟生孩子或者死了人都要来县衙登记。”
“这么说来查找的范围很大。”姬青禾仔细看叠放的户籍，每一个本都有被人翻过，这就有点不寻常了。
“说大不大，这么多户籍肯定不是一天能翻完的。”宋明镜走到库房外面，记下自己来访之后，往前翻。
“半月之内，如果人重复次数多，肯定有问题。”王怀素也凑过去看，“怕就怕作案人数多，用的还是假名。”
“这些户帖不能随随便便给外人看，一般人想看必定要有齐全的手续。”宋明镜看着看着皱起眉头。“近日来库房的的确挺多，除了衙役，不过没有重名的。”
“衙役……”王怀素道，“把他们全部叫来问问。”
来的四个衙役全是宋明镜新官上任后留下来的老实人。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年纪颇大的老张问。
“你们四个可是把所有到户帖库房的人全登记下来了？”宋明镜把登记的帖子放到桌面上。“没有私自放人进去？”
有个衙役立即站出来说：“大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千万别赶我出去。”一听老李坦白，小徐也跟着接话：“大人，我是财迷心窍了。”
这两人还以为自己收受贿赂的事被县太爷知道了，赶紧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原来这两人先前碰到外地投靠亲戚的，说要看户帖找亲戚，本来没有身份证明的不让看，结果这两人收了人家五两银子，就直接让他们进去看了。
这个世界，一两银子差不多等于一千六铜钱，一枚铜钱接近一角人民币，况且这儿的人生活水平不高，在县城中十两银子便够中等富裕人家半年花费。衙役每月的工钱也就八钱到一两银子不等，难怪他们见钱眼开。
“说是投靠亲戚的你们就信了，万一是寻仇害命的，你们也随便让人看去？”宋明镜问完三个来访者的特征后冷冷地说，“你俩把这个月的工钱算了，以后不用到县衙来了。”
“大人，大人我们错了。”小徐赶紧跪下磕头，“大人，下个月小的就要娶媳妇了，所以小的才贪图那五两银子，小的以后不会再犯了，大人别赶小的走。”
老李也是跟着磕头。宋明镜丝毫不为所动。“你说的轻巧，十两银子，害的可是十多条人命啊。老张，赶紧把人带出去。看在这一月你们还算任劳任怨的份上，不定你们的罪。”
等衙役离开后，姬青禾才问：“县衙里可不能没有人，大人打算怎么办？”
“我让晓芸来这儿替我管着，到时候去牙行找找有没有什么靠得住的。”宋明镜似乎对这样的情形司空见惯。
“难得还有宋大人这样的好官。”王怀素笑了笑。
“不瞒王先生，我也是当了这县令之后，才知道好官难当。”宋明镜叹息，“衙门的官吏，想的只有变着法地给自己摸到好处。刚来衙门时，这儿有上百人，一个多月下来，除了二十个捕快，四个衙役，全被我辞了。管库银的县丞，主薄一个都没留。天晓得他们贪墨多少银两。”
“大人真是雷厉风行，那些人手又该怎么填补？”姬青禾问。
“有品阶的官员，多是挑了口碑尚好的秀才和各个村里大事的主持。这些人虽然没有多少经验，好歹品行可信，做几日便有效率了。”
他接着说：“缺的捕快，我到江岸那儿取找的苦力，让人教了拳脚功夫，然后补上，江岸那儿苦役多，这几年宋县江岸码头的生意比往年差，苦力也寻不到差事。不过我也让师爷看着捕快，偷懒耍滑的立刻换掉。师爷是我的同窗好友，虽然这次秋闱落榜，但是他此人行的正坐得直。”
姬青禾回忆着姬卿尘的记忆。大约是有那么一次，工部尚书告老还乡，底下的人都想着这个肥差，还有人拿着黄金千两来祈求姬卿尘在皇帝面前说好话。姬卿尘那是恨透了皇帝，自然没有答应。
王怀素笑着不再说这个话题，转而到案件上：“大人知道，户帖上的八字不全，想要确定人选，必须也得有详细的八字。”
姬青禾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这些人会伪装成算命的？”
“很有可能，还有媒婆之类。”王怀素道，“本地算命的我大都相识，打听打听新来的相命师、道士，大约就是了。”
“还得从那些家属配合。”宋明镜说着皱起眉头。
姬青禾见他这幅表情便问：“家属那里有问题吗？”
“死者的家属近两日一直来衙门闹事，我带你们来走的是衙门后官邸的便门，正门不知道会不会碰上那些守在门口那些家属，我也不好赶他们。接下来如果再不破案，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呢。”
王怀素这时候便问：“宋县令一只没有住在官邸，而是住在梧桐街那儿，这是为何？”
说起这事，宋县令叹息：“这官邸制本是为了体现官员操守品行。哪想得到上几任县令反其道而行，平日里从来不住官邸，反而是出租给没有没有权利住官衙的杂役，如今这官衙破旧，无力修缮。我也舍不得委屈晓芸，至此便一直住在晓芸家。”
“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宋县令肯不肯采用。”姬青禾一边走，一边看破旧的官邸，这“破旧”二字，不足以形容官邸，表面看上去尚可，实则内里连一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里外的墙壁上、地上坑坑洼洼，全是渗水的痕迹。估计屋顶漏水严重。
“青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县里不是每年都有资助给贫困百姓的银钱吗。这些贫困百姓总有身体健全的，不如召集他们修衙门，既可以赈灾，也能解决这件事。”
“办法倒是好。”走出便门，宋明镜笑着说，“我到底不及姑娘聪慧。”
“大人过奖。”
入夜之后，姬青禾劝了跫音无数遍，总算劝这小妮子回去睡觉了。蹑手蹑脚地走到王怀素的宅院，庭院中间站着问情。
“林老爷那儿我已经解决了。”问情道，“他顶多会以为自己的女儿与人私奔。”
“师兄？”姬青禾见着王怀素从门内走出，手中拿着一把匕首。“这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青禾，你这是什么意思？今日找你来，也不是为了让你看这个。”王怀素无奈地看着问情，“怎么，你还不能自己动手？”
“我……我对芳儿下不了手。”问情的目光紧紧盯着水缸，月色映衬，水中容颜像是有闭月羞花之资。它又怎么能下得了手。
王怀素顿时感觉如鲠在喉，举起的匕首随手一起颤抖。
不过另一只手忽然抽出他手里的刀刃。“相命师还是不要做屠夫来得好。”一个姬青禾耳熟的声音随之响起。
白珞另一只手轻轻一抓，手中是一只袖珍的狐狸，地上被衣物包裹完整的人皮看得人头皮发麻。“凡人，有什么好呢，到最后，也只是一句皮囊。”
王怀素刚想说什么白珞就消失了。他苦笑一声：“对你说了这么多，我也下不了手，它被带走也好，我们安葬林姑娘吧。”王怀素一袭白袍，像极了丧服。
容山下，使了几个小神通，王怀素很快弄了一个土坑。“容山是狐妖聚集的地方，但愿问情有一日能见到。”
“青禾，今晚本来想带你去容山的月牙湖。”王怀素看向西面，“今日初三，峨眉月下的月牙湖，是传说月神登仙的地方。”
姬青禾对于这个世界的神话不甚了解，便问：“月神是……干什么的？”中秋节她知道是思亲的，不过现在离中秋月圆远着呢。
这次换王怀素惊讶了：“你不知道？也对，这些乡野传说，你不懂正常。”
那你倒是说啊。姬青禾无语，只见她的师兄对月缅怀了一会儿，就走了。是的，啥也没说，就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