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会睡在这里?”我听见有人说话,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轩哥哥,不知怎的,我忽然发现他哪里好像不一样了。
“没什么,昨儿个走的累了,停下来歇歇,不想竟睡着了。”
我挣扎的想站起来,但一夜坐在这硬邦邦的地上,身子都直了。
没想到轩哥哥伸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扶我站了起来。
“珝如先告退。”我没再看他,矮身行了礼,打算头也不回的走开。
“你这是怎么了?”他抓着我的胳膊,不肯松手。
“我累了,回去休息。”我依旧没看他,只是盯着远处的梅树,这时候梅花已经落尽,只有绿葱葱的树叶。
他还是没放开,但也未曾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他道:“父皇昨日下旨,将卓侍郎的女儿……赐婚与我。”
我忽然很生气,第一次,我这样厌恶听他说话。
我转头盯着他的眼睛,凑出一个笑脸,“那便恭喜轩哥哥,珝如要有个嫂子了!”
我挣脱束缚,一路跑回秦艽苑。
一边跑,一边肆无忌惮的流眼泪。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为什么要亲口告诉我?难道你真的只是把我当做妹妹看待吗?
我又变回了那个爱哭鼻子的叶环,我曾经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泪水可以流出来,可是我错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只好到处找点事情做,让自己无暇去想、去念。
……
听闻丁管事近日要去靖州,我便央求他捎带着我。
“珝如姑娘大可以直接去问殿下。”丁贺笑着看我。
“我……我这两日忙得很,这不碰巧遇到丁管家嘛,就想着让你顺便带个口信给殿下,毕竟丁管家与殿下见面的次数多一些。”
我一边找借口,一边悄悄观察他的神色。令我失望的是,丁管家面色无任何变化,但嘴角的笑却颇有深意,明显看穿了我的小伎俩。
“那好。”在我做好硬着头皮去见轩哥哥的打算之际,丁管事的两个字让我喜出望外,我连忙道谢。
靖州是离京都最近的府州,富饶无比,曾经是成王的封地。
想要拿下京都,必然要先将靖州控制住,道理简单,做起来难。
难就难在,上任不过两年的靖州刺史吴信难以说服,雷打不动。
即使朝中大臣都分为两派,忠于不同的主子,他也丝毫不为所动,忠心于皇帝。听京都的眼线来报,皇后几次三番派人前去收买,金银财宝、美女权势,都被他以委婉的理由拒绝了。
人所共知,这吴信并非愚忠,他不仅在官场上如鱼得水,在处理一些人情世故上,也是才思敏捷,飘飘然遗世独立,不与任何党派家族有往来,是个难缠的家伙。
丁贺此去便是试着将他拉到我们这边,不过希望渺茫,这次行动只是充当“先锋军”,后续还要轩哥哥亲自出马。
两日之后,我们便出发了,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不得不再一次扮作男子。
为了避免出现上次的状况,我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邋里邋遢,好让姑娘们见着我就躲。
丁贺不明所以,看我乱糟糟的样子皱了皱眉,但是什么也没问。
我二人骑马前去,途中快马加鞭,一路无话,午时左右在一家客栈填了填肚子。
我与他认识的时间远多于莫阳,但丁贺毕竟不是莫阳,很多话可以对莫阳说,但不适合对他说。
饭间,丁贺依旧一句话不说,气氛有点尴尬。
“这家客栈的饭菜还挺有特色的,清爽可口。”我夹起一片青菜,吞下后赞赏道。
其实,这一带有个小店已然不错,饭菜更是清淡的很,除了白菜便是青菜,油水少的可怜。
“是不错。”丁贺认真的品尝一下,点点头,“与王府比起来,的确别有一番特色。”然后,他便不再说话。
这人太没趣,不论别人说什么,他都不会否定,好像别人说的都是对的。
一直到靖州,他总共说了两句话——“走吧”,“到靖州地界了”。
我还能怎么回答?
在府里,我们见面虽多,停留时间不过一小会,客套一番就过去了,倒也没觉出什么。
如今长路漫漫,我才晓得丁贺竟是个寡言少语之人,看来他之前的话是他所有的表达了。
靖州城巡查很是严格,为此我们只能在城外寻家客店,在进城之前,我们将马匹和剑都留了下来,夜晚再回来。
城外有个姓赵的中年男子,一把山羊胡子,丁贺称呼他“老赵”,是靖州城的眼线之一,这些琐事便由他负责。
可惜的是,他并不清楚城里的接应人具体是谁,不过每人都有一个代号,之前的消息联络都是依靠书信,里边的人会在盛放书信的地方留下记号。
这样做无疑防止了他们互相勾结的可能,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长什么样子,即使其中一个被抓到,也不会暴露其他人。
老赵说,城里的眼线之间是没有联络的,他们查探的消息,直接传入老赵手中。每个眼线所留的记号都不同,因此只有他知道城里具体的眼线有多少,每个眼线所负责的任务,也只有他最清楚。
可想而知,老赵绝对是个厉害角色,而且轩哥哥非常信任他。
老赵需留在城外处理他的事务,无法带我们进去,所以他只告诉我们那个眼线的联络记号和方式,我们得自己去找。
“你们两个这样太惹人注目。”老赵捋着自己的胡须,若有所思道。我看看丁贺,再看看自己,没觉得有何不妥。
“小丫头你就恢复女装,你们扮做夫妻吧。”老赵刚说完,丁贺就连忙摆手,脸色铁青,“不妥不妥,还是另想它法为好。”
我还在纳闷老赵怎么看出我是女儿身的,转念一想,这人要是没点过人之处,怎么会受重用呢?自己真是痴傻了。
我一抬头,发现老赵与丁贺齐齐看着我,便问缘由。
原来在我跑神的这阵子,丁贺正据理力争,不同意老赵的提议,说是不合适。跟他假扮夫妻也是为了混进城打探消息,这点委屈我还是能接受的。
“毕竟只是假扮,没什么的。”我道。
“你看看人家小姑娘都知道大局为先。你呀,太死板了。”老赵笑着摇摇头,然后示意我们跟他走,“你们得换身衣服,就说是投奔亲戚来的,需得穿的寒酸些。那些守卫不会为难穷苦人的。”
老赵精明的很,还特意给我们准备了包裹,里边有银钱和一点食物,用粗布麻衣包起来。一切就绪,天色不早了,我们必须在关城门之前回来。
到了城门前,果然如老赵所说,我们二人很顺利的通过了,走了一段路程,靖州城的繁华大道便一一映入眼帘。
往来的挑菜农,一前一后挑着两个大箩筐,里面是满满的果蔬;路边门店外,密密麻麻的小摊位,琳琅满目,人流如潮。即使是京都,也没这样富庶啊。
老赵说,留记号是随机的,也就是说,你根本不知道对方会在哪里传递消息。这地方如此喧闹,也难为他们能精准的联络。
这次来靖州,我们首先得把吴信的底细弄清楚,然后刺探一下他的口风,所以具体情况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明白的,我们得当面了解。
老赵给我们推荐的眼线是驻扎在吴府的后厨,进出方便而且对府里情况掌握的比较清楚。因那人要在黄昏时出府购食材,所以我们便直奔的菜市。
眼下正是人多的时候,找个人实在不易,更何况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对方,只能一路留下记号,让他循着记号找我们。
可是等了好久,也不见有回音,城门马上就要关了。丁贺提议先出城,明日早上再前来。
“我们好不容易混进来,这样走了实在可惜。”我感慨道。
“那也得走,靖州定然有不少暗势力,我们没有武器,非常被动。改日让老赵帮忙将东西运进来,我们再做打算。”丁贺尤其难得的说了这么多话,我也不好拒绝,便应了。
……
走近城门,远远的看到前面熙熙攘攘的,围了一群人。有几个垂头丧气的男人,迎面走来。他们身着朴素,皮色黝黑,应当是农户人家。
“这位大哥,请问前边发生了什么事?怎的围了那么多人?”我来到他们前边。
其中一个人朝我打量一番,叹口气道:“今天真是触了霉运,城门提前关闭了。”
“怎么回事?”
“刺史家里进了刺客,让关城门,说是捉不到凶手就一直不开城门。你说说,想咱们这些穷苦人家,怎么在靖州城吃睡?这刺客要是一直抓不到,我们可如何是好!”他一手叉腰,一手抚额,气的不行。
向他们道过谢,我对丁贺道:“看来我们也只有留在这里了。”
他颇为无奈的叹口气,“那便赶紧去寻家店吧,估摸客栈不够用。”
“还好老赵给带了些银钱,要不可就真惨了。”我也叹气,真是出师不利。
丁贺真是料事如神,一连跑了五家客栈,竟全部满客,我的腿都跑酸了,天色也渐黑,不禁有些灰心。
“罢了,我们就风餐露宿好了,其他的客栈必然也没有空房。”我坐到一边的石阶上,懊丧道。
“这不行,你一个姑娘家怎能……那边还有家店!”丁贺指着远处的一个拐角,我什么也看不到,便站起来。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有青砖灰瓦,还有几个乱糟糟的木架子。
“过去看看。这家客栈如此偏僻,大概没有多少人注意。”我只好说服自己,最后一次,若是没有空房我绝对不会再找下去。
离拐角越来越近,我发现在那面墙上歪歪斜斜的挂着一块破布,隐约看得出“客栈”二字。想不到丁管事眼神如此尖锐,我不得不佩服。
钻过狭窄的壶拐角,终于看到它的真面目——依旧是破旧的,门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进了门,里边坐着希希两两的客人,正在用膳。
惊喜的是,这家店里边的装饰非常不错,既干净又宽敞。
“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一个中年男子笑嘻嘻的迎上来,问我们。这人头戴锦帽,身着华衣,估摸是客店老板。
“住店。”丁贺抢先道,“贵店是否还有余房?”我发觉,丁贺说起“官话”一套接一套的,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嘛!
“有有有,还剩好几间呢。”老板眼珠一转,继续道:“那两位是一间房?”
我头皮一炸,心想坏了,这事儿也没提前商量一下。我们的装扮,一看便是夫妻,若是不住一间屋,岂不是惹人怀疑?可是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能同男人住一起?
我看向丁贺,发现他也愣住了,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店老板疑惑的看看我,又看看丁贺,我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便悄悄拽了拽丁贺的衣袖,开口道:“自然是一间。”
“对对……我们要……一间。”丁贺结结巴巴道。好在老板未起疑,付了银钱就带着我们去了二楼客房。
“劳烦老板让人送些饭菜上来。”我又从包袱中取出一两白银,交给他,老板很爽快的答应了。店老板离开后,丁贺打开窗子向外张望,我也凑过去看。
“想不到这家小店内有乾坤啊。”虽然从外表看,这客栈又小又破,如废弃了几十年,但是从窗子里望出去,十分开阔,庭院很宽阔。
他一声不吭,依旧默默看着外面。半晌,他转过头,有些局促不安,“你……为什么答应……一间房?”
“因为我想到了一个方法,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丁贺目光一亮,我接着道:“等会儿饭菜端上来,我们借故拌嘴吵架,然后再去找老板要一间屋子。”
“这个主意不错。”丁贺很认真的点点头。
饭菜吃的差不多后,我小声说:“开始吧。”然后丁贺将整个桌子掀翻,“哗啦啦”一阵脆响,桌上的盘碟摔了个粉身碎骨。
我大概计算了一下,住房还要花一两白银,桌上这些东西值不了多少钱,我们的银子足够用,可以尽情的摔。
“说!你是不是早就嫌弃我了?你根本就不在意我,是我瞎了眼,嫁给你这种人!”我提高嗓音,好让其他人都知道我们在吵架。
结果,丁贺竟被我吼愣了,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