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天气虽比较干燥,但将军庙地处至阴之地,常年寒凉且又连日下了几场大雨,因此变得异常潮湿。
齐铁嘴专门携带来的红色单斜晶系结晶的氯化钴与空气中的二氧化碳、气态水产生反应后最易潮解,自然就浮现出将军像流泪的怪事。
只是无人发现,血泪之下,是一双真正的眼睛。
只待迷信的村民们一拥而散地离开后,张启山便一把扯开绳索,又立即前去解开了另几人的束缚。“事不宜迟,我们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二月红听此眼睛下意识地一眯,眼及之处,危机顿生。
随着熊熊烈火的消逝,一阵白雾蒙蒙袭来,震惊的齐铁嘴也快速地掏出了他的罗盘,各爻象都为阴爻,卦象大凶,明显是陷入了阵法之中。
他抿了抿嘴,无不激动地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就是邹光漠自创的行兵阵。”
行兵阵顾名思义就是行走的士兵,中幻象者便会看到无数的千军万马奔驰而来,一般人陷落,在幻境中绝对会尸骨无存。
几人眼看着古代的士兵跨着战马奔涌,二月红当先前行半步于右护住林怀瑾,陈皮也随之在左方站稳,齐铁嘴则惊恐万状地躲在了张启山的身后。
幻象永生不灭,除却死亡,否则此阵无解,更何况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身在其中,无法从里破解,这才是行军阵真正厉害之处。
上前的士兵随着时间的推移竟越来越多,打斗多时的几人在应接不暇之间已逐渐体力不支。
林怀瑾除了担忧不已更是如履薄冰,举目四望的她瞥见近处一只长矛直朝二月红刺来,立即侧身一动,扑腾着挡在了面前,“小心!”
二月红见此大惊,还没等他伸手阻挡,那士兵竟然木然地收回了武器,继续朝其他人发动攻击。林怀瑾后怕地与二月红四目相对,两人正要言语,只听得一声剧烈的枪声响彻云霄。
众人闻声一怔,不出片刻,迷雾竟大肆散去,青天白日之下,哪里还有什么古代的士兵,眼前只有一个似笑非笑的女子带领着一众人正淡定地望向他们。
反应快速的张启山诧异一闪而过,抑制住脖颈处传来的隐痛,上前几步道:“江少尉也来宁远村巡视?”
“佛爷说的是,这都是下官的职责。”女子点了点头,早有预谋的她隔岸观火,内心盘算传言中的话也不全错,张启山能管辖长沙这方土地,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林怀瑾偏着脑袋望着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遐想刹那后豁然开朗。
原来她就是长沙城中江大校江易海的义女江离,他二人在长沙城也有一袭之地,与张启山算是上下级关系,其中更多了些竞争的意味。
“那就不打扰你了。”一旁的张启山说完后身形晃荡,只感觉伤口处的疼痛更甚,便在齐铁嘴的搀扶下,快步离去。
而二月红只是注视着一旁仍木然着的女子,以为她惊吓过度,直接攥紧她的手,跟上了前面人的步伐。
汽车缓缓离开了宁远村,斜躺在二月红宽厚的肩膀上,林怀瑾感慨万千,只想着若是能这般一辈子,哪怕她用性命相抵又有何妨。
微闭着眼的二月红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脑,莫大的情感肆意流出。当时情况紧急,她却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替他挡矛,此番行为定是生命相许的真情。
如今,他已下定决心,不管她是谁,永远都不会辜负这份情意。
……
等三人回到了红府时,天色已晚,落日余晖也抵不住奔波劳碌的倦意。独自在厅中用餐的红太爷见他们回归的脚步,似乎有些生气,他筷子使劲一放,即刻就让二月红与他进屋谈话。
林怀瑾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她不知道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从此以后,二月红只在清晨学戏,傍晚下棋,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过府门。
对于红家这样的家族而言,是否有丝不太对劲。
一日晨曦朝阳未出,安睡着的林怀瑾蒙着棉被也能听到那不远处传来的咿呀唱腔,她索性一跃而起,直接苦大仇深地奔赴后院。
“你们到底……”本有怨气的她望着不远处正在教唱的红太爷愣了愣,他的眼角眉梢之间都充满风韵,好像融入了戏中一般,动作神态无一例外。
她看得呆了,似乎有什么在心中流淌,竟硬生生地转变了语气,柔声道:“大叔,我能不能……和戏班子一起学戏?”
“你、也喜欢戏?”红太爷闻言,转身愣了一下,有些许惊讶流露,脑海里似乎想起曾经也有人痴缠他拜师学艺,可后来,却不得圆满。
她的声线比之二月红较为沉静,也算是矫矫不群,既然有这喜好,自己再收一个弟子又何妨,戏班子里的伙计从来都不是看出身的。
何况林怀瑾来历不明,红府不得不有所防备,现在倒不如留在眼皮底下也能安心。红太爷思索片刻,忍不住道:“今日也巧了,梨园正有大戏要唱,不如先去看一看,学戏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此话一出,林怀瑾就听出了其中的许可之意,忍不住先行跪地磕了三个响头以示诚意。
说来,前世她也是因二月红才渐渐迷上了戏,也只是偶尔才能去剧院观看,更从未想过还有拜师学艺的一天。
既如此,也算实现当初愿景,那从今往后该是万倍认真,不止唱腔优美,连习惯性的一个表情、一个手势都必须分毫不差。有这么好的观摩机会,当然极好。
一入戏门,深浅不觉。
“快起来吧,同我们一起去。”二月红笑了笑,递给她一方手巾,见她不明所以,不禁上前替她擦了擦额头的轻灰。
“时辰快到了,走吧。”红太爷扫了一眼二月红的模样,突然发觉他与平时不太一样,这样的喜悦,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并且虽说他身为梨园的少班主,可生性无拘无束,自己无暇顾及,他索性经常流连烟花之地,连月来并不曾去过几次。如今主动提及,竟是为了个女子。
……
三人到达梨园时,戏班好戏刘海砍樵正开锣。“家住常德武陵境,丝瓜井畔刘家门。”
“我这里将海哥好有一比呀!”
“胡大姐,我的妻,你把我比作什么人奥!”
“我把你比牛郎,不差毫分哪。”
“那我就比不上啊!”
一场戏罢,兴奋的林怀瑾眼见着刘海下台谢幕,忍不住扯了扯二月红的衣袖,想让他陪着一同去后台转悠看看。
今日的戏目安排太多,可都在前头照应,因此后台除了仍在装扮的伙计外,并没有几个人。林怀瑾东张西望,兴致盎然。
“来、”二月红望着眼前的盘盘罐罐,突发奇想地拉着她坐了下来,又神秘地用一张花布遮住铜镜,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怎么?”目瞪口呆的林怀瑾愣了一下,只是乖巧的没有动弹。
二月红见此随手拿起彩笔,认真地往她脸上涂画,望着她一直都是正襟危坐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轻笑一声道:“别害怕,常跟着我,放心有我在,从今天起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
林怀瑾闻言后顿了良久,曾围绕她多年、以为一生羁绊的话语,终于有幸耳闻。这里并没有丫头,难道真的是对自己说的吗?为何会感到那么的不真实。她很想询问清楚,但终究开不了口。
花布一放,铜镜里的女子美得不惹尘埃,额头上的红梅鲜艳夺目,像是从古书里走出的蒹葭淑女。
就如此间出了戏班,林怀瑾第一次主动地挽住了二月红的胳膊,正欲与之归去,一个小小的身影却突然跌倒在了两人面前。
一旁最先察觉的二月红立刻扶起那个小丫头,那丫头抬头瞥了他一眼,脸色突变绯红,好久都嘟囔不出一句话来。二月红见此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径直走到对面的面摊上,叫了两碗面。
后知后觉的林怀瑾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个偷笑着跟上来又在不远处忙碌的丫头,娇小玲珑的她动作麻利,打起下手来丝毫不马虎,比起笨手笨脚的自己,不知强了多少倍。
“哥,你们吃面。”丫头腼腆地端过清汤面,她的话还未说完,林怀瑾却突地站了起来。
果然是丫头,本以为一切都不会再发生,原来该来的终究会来,该走的总会离开,那种即将失去的感觉蔓延全身,仿佛血液也停滞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