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变乱似乎都连成了一条不平稳的长远直线，那线在迷蒙过后却弯弯斜斜的不知所踪，仿佛又回到了一切的起始点。
其实林怀瑾也不确定宁远村的血腥到底是不是陈皮下的狠手，虽说他如今年纪过小，但根据后来的故事去推断，杀人也能成立。
可不管事实的真实情况是怎样发展，她打心眼里是不愿相信的，她的心也不能看着如今的陈皮自生自灭。
既然没有硬闯监狱的勇气，似乎只能绕行去张府一趟。心绪不宁的林怀瑾并没有再让王叔去打扰二月红的睡眠，只是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般地出了府门。
或许此时也真的应该单独地静一静，思考一下未来的变故又当如何去应对。
曾经为了不存在的执念反复煎熬，现在如愿以偿地来到这一个陌生的时空后，竟真的有幸与他相遇相知，可惜却不能相守。
而原本只当作是故事中的人物张启山却好巧不巧地打破了自己的设想，让自己从此以后不得不走进错综复杂的怪诞之中，倒真像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那一出虞姬的苦戏一步行错，果然已满盘皆输。
“林姑娘，大清早的你怎么突然造访？”
就在这遐想的工夫间，黄包车已经停靠在了张府的门口。守卫在门前的张日山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动向，便也即刻迎面上前。
此时的他一脸疲惫，耷拉的眼皮更是深深凹陷，一看就是整夜未眠未休。
进府的林怀瑾见此也忍不住提醒两句：“昨晚回长沙城时已近午夜，你怎么不多睡会儿，倒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金刚骨呢。”
闻言后的张日山轻轻一笑，随即木讷地摇了摇头。毕竟守护长沙城也是他的职责所在，便应当努力坚守这份来之不易的使命。不过对于她的随口一问，心内不免一暖。
从小便立志跟随佛爷上战场，好几次生死都无暇顾及，早已经成为了无坚不摧的张家战魂，却不想此刻也有人会关切到他的意外。
有些不忍的林怀瑾见此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拘谨，又自顾自地拿起晨报一扫，一来一回欲言又止，过后不久终是忍不住开门见山道：“张副官，我想请问一下，江离她归不归佛爷管辖？”
“怎么了？”一旁正倒茶的张日山听言一愣，不明白她这话是何意。随后林怀瑾便仔细地把日前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他，闻言后的他也逐渐皱紧眉头，气恼自己的疏忽。
对于这些关乎百姓的生死大事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此上报，还私自捉拿嫌犯，不知背地里有什么企图与居心。
他二话不说，立刻领着林怀瑾前去监狱探看。
……
晨时的阳光已在高空中明媚绽放，可监狱的周围却还是笼罩在一片灰暗下，是永远跨不过的隔世高墙。
或许是压抑的环境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里头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一直都吵吵嚷嚷，实在是惹人无比厌恶。其实如此不平静的外观，只是因无人关注的忧伤罢了。
张日山等人气势汹汹地一下车后，那门前的警卫自然点头哈腰地放他前行。而里头的空气比之外沿更是暗无天日，有许多犯人蹲坐在铁门旁望穿秋水，可怎么也等不到一次悔过自新的机会。
林怀瑾向来怜悯之心最为严重，又总是看不惯人间冷暖，但明辨是非的她只是低头不语，下意识快速地跟紧张日山往前行进的脚步。
当他们走进最里面的一间审讯室时，才听得里头有一丁点不平凡的动静。急切的林怀瑾窜进去四周一望，突然变得气急败坏的她忍不住奔腾上前与里面的人厮打，“陈皮！”
里头包括江离只有三五个人在这里对面审问，中间刑架上被捆绑的陈皮满身全是血迹斑驳，那胳膊上的烙印更是触目惊心，此刻不堪重负的他已经昏死过去，而一旁的士兵正端着水盆预备再次泼水。
后进来的张日山不鸣则已，怒起来也是震慑力十足，他不动声色地一脚踢翻水盆后，又疑问道：“这是什么案件，为何在佛爷查询的薄册上没有任何备案？”
平时不温不火的他一句话就说到了重点上，不过久居官场的江离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斜眼一瞥，只是淡淡地道：“张副官说笑了，只是这孩子杀人无数，我怕会引起公愤与恐慌，还没来得及上报而已。”
江离不过一句话便把自己的责任推脱得干干净净，任人找不出一点错误来。
“小橙子，怎么样？是姐姐来晚了……”含着泪的林怀瑾没有再听他们言语，只是上下检查着陈皮的伤口，可又不敢触摸他，怕自己不小心会碰到他的痛处。
有丝意识的陈皮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到来，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对着林怀瑾小声道：“我听了你的话，没有杀人。”
他目光真诚，在奄奄一息之际，是从来不曾有过的认真。忍住眼泪的林怀瑾不禁点了点头，她相信他，相信这个陈皮不再是从前滥杀无辜的人，他会越来越平常，平常到彻底变成普通人。
“走，我们走！”想到这些，她便是要立刻带着人出去寻大夫，一旁的江桥眼神一横，随即让人拦住了她，“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好不容易得知的线索，自是不会拱手让人。
“这个案件由我亲自审理，就不劳江少尉你费心了。”突如其来的张启山打断了几人的行动，他冲着林怀瑾轻轻一笑，那笑容灿烂，无言中竟刺痛了江离的目光。
他到来后的一席话让江离不知不觉间失去任何阻止的理由，失落的她只是敛了敛心神，做出了请的手势，“佛爷真是有心。”
“那倒是不如你。”张启山不置可否，立即撤走了他们的人。
不过宁远村血案的指向嫌疑就是陈皮，因此让他直接出狱还是不妥，张日山便请了城中的大夫进来替他看病。狱中的林怀瑾陪同着忙前忙后，她望着一盆盆倒走的污血，心里更加难过。
陈皮的衣服都与伤口连成了一片，可他却没有皱一下眉头，有的只是不属于伤者的平静。
“小橙子，你别害怕，有我在，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能伤害你。”替他敷好药后，林怀瑾不禁拽住他的小手，温言安慰。
他的心似乎也被一阵光晕所包围，没有了幼时的冷嘲热讽，府里的冷言冷语再也与他无关。这种感觉真的很温暖，让从来以阴翳对人的他有些欢喜。
连老大夫都摇着头，忍不住感叹这孩子的坚毅。可比这苦痛的他都经历过，似乎早已不惧生死，其实从未了解过生命的意义。
“好好休息，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担忧不已的林怀瑾含笑望着他，且一直从旁守候着，等他睡下后，才小心翼翼地替他盖好被子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