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蒙蒙之间,林怀瑾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虽说仍是昏昏沉沉的惺忪,但身体却并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不明所以的她带着一丝不确信,缓缓地张开了双眼,但还未等到彻底睁开,空中强烈的日光却照射得她猛地又是一闭,这才发觉到四肢竟也十分无力。
她徐徐地收回些许眼皮,不由眯着眼向四周眺望。
远处的崇山峻林、茂林修竹连接着碧空如洗的万里无云,是一处静谧的纯粹无瑕,旷野下偶而有一两只飞鸟没过,也快速地消失在了遥远的另一头。
而此时的她竟平躺在泥土上,身着破破烂烂的亚麻色布条,似乎是一个受人嫌恶的乞丐。
看惯了别人的奇妙故事,却没想过自己命中也会有此一劫,不过面对陌生的世界,她也并没有太多恐惧。此刻虽然不知今夕是何夕,也不知往年是何年,但没有他的地方,都算不得是真正的港湾与归途。
还未来得及继续思虑,只见从远方突然窜出来一个如风般的黑影,竟漠视她的存在,径直隐藏到了不远处的丛林中。
目瞪口呆的林怀瑾来不及转眼询问,前头却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群人,他们虽是一身朴素,但随身装备武器,除了带头的英姿女子外,都是凶神恶煞的面孔。
“小乞丐,你有没有见过什么人经过这里?”逐渐走近的女子面容姣好,素脸未沾脂粉,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带了不少风霜。
她通身绿色,只是从容不迫地张扬发问,是一股与生俱来的高傲自信。
林怀瑾听此一愣,斜眼却小心翼翼地瞥过那黑影躲藏之地,略一犹豫后,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女子见此只是挑眉笑了笑,也没有再为难她,便领着自己的人迅速远去。
一旁后怕的她顺之抬起手擦了擦汗,这才发现自己竟是满手鲜血,在阳光的照射下,还闪闪发亮。她皱了皱眉后往泥土抹去,不禁嘀咕自己难不成一来就惹上了杀身之祸、或是身负命案?
又见众人已离去多时,这才缓缓转过身,有些踌躇地往前走了几步,正欲扒开树丛时,里头的一只手竟反手擒住了她的胳膊。
“哎大叔,是我救了你,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里头擒获她的中年男子听此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只是一直唯唯诺诺的求饶,随即才放了开。惊吓过度的林怀瑾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不经意间却扫到地上的血液,这才诧异地抬起了头。
此时男子脸色苍白,右手臂恐怕负伤,已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还能行吗大叔。”她考虑了一番,心想还是不能见死不救,“等我会儿。”
说话间已从土坎往上攀走了几步,尽是野草野花。
回忆野外露营时学过的急救求生知识,立即往来寻得侧柏叶,尽数捣碎后敷在他的伤口上。
臂上触觉清凉,晕头转向的男子忍不住抬头瞥了她一眼,下一秒竟安心地闭眼休息起来。
闲下来的林怀瑾趁机上下打量着此人,虽说他已两鬓微霜,但抵不住气质独特,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相貌堂堂的俊美之人。
片刻后,睁眼道谢的他站起身,竟欲深入山林中,烈日炎炎下的林怀瑾早已闷得发慌,踱步避暑之时,忍不住苦口劝道:“大叔,你都受伤了,就别再往林中去啦!”
“小姑娘,想必、你也心知肚明吧。”闻言后的中年男子一笑而过,转身决然地朝她挥了挥手,实在不敢相信会有人恰好出现在这里,一个荒无人烟但有心人神往的林坡,尽管是一位女子,也不可不防。
奇闻异事经历过不少,此次行动特殊,更不能毁在任何人手上。
“看这样子,不会是土夫子吧?”等男子彻底消失在密林深处后,不明白话中意思的林怀瑾才突然想起书中笔记所言。
这里本为荒山野岭,想必林中有无数的豺狼虎豹虎视眈眈,一个正常人绝不会无缘无故露宿深山。
并且刚才她无意瞥见他包袱里的洛阳铲以及蜈蚣挂山梯等工具,更笃定了自己的想法。而原主能死在此处,看来也与此大有关联。
不过此时不是猜测的时候,天色转变,野兽即将出没,原主是什么人她并不知情,但自己绝对不堪一击。
步伐慌乱的她顾不得再想太多,立即随着蜿蜒的小路寻觅快跑。
……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烈日西去的黄昏时分,终于成功找到了进城的官道。
此时的街市上好生热闹,形形色色的服饰惊诧了此时饥肠辘辘的林怀瑾,不过,这些太过杂乱的五彩缤纷,她却是判断不出年朝来。
似乎是为了迎接天大的节日,人群一直是欢天喜地的迎来送往,气氛十分热烈。但此刻的喧闹对于她这个乞丐而言,可没有任何的幸运。
那些精心打扮的姑娘们都尽量躲开她,有些貌美如花的女子甚至还会投射出厌恶的眼神。内敛的林怀瑾见此只得窘迫的走走停停,摸着越来越瘪的肚子,更是无奈至极。
不远处的茶铺传来阵阵浓郁的美味佳肴,混合着清茶的幽香,使人飘飘欲仙。忍不住靠近几步的林怀瑾咽了咽唾沫,在小贩的哄赶下,正欲低头离开,却听见其中一桌的人正在侃侃而谈:
“昨天我还不信,真该听你们的,白白浪费了不少银子,真扫兴,戏班子里唱得绝的没有一个在。”
“没骗你吧?早就听说少班主二爷一上午都在怡红院快活,可惜,长沙城的那些个名角都好久没有开过嗓了……”
那里的人还在继续闲聊,但怔住的林怀瑾却再也听不进其他的言语。
二爷?难道是……二月红?她的心脏狠狠地抽动了几下,无数的心心念念磅礴,顾不得旁人的异样眼光,死命地挣扎着上前询问几人:“二爷?你们口中说的二爷、可是九门的二月红?”
“小乞丐臭死了,快滚远点!”
那桌的人皱着眉头朝她挥了挥手,并不让她靠近一分。
“不想活了多的是死法,别在这里触爷霉头!”
“算了算了,出来吃酒,何必闹得不愉快。”其中一男子或是见她可怜,捂住口鼻之后勉强止住怒容,还是给她指出了去往红府的路。
点头答谢的林怀瑾异常欢喜,奔跑在长沙的漫漫街头,似乎是发现了毕生唯一的希望。
梦中曾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但真正出现时,却又不会那么唐突。不知所措的她站在红府的大门外面,只觉得恍如隔世。
他就是在此爱了丫头一辈子吗?她替他心酸不已,只是遥远的踌躇着,竟不敢上前半步。
正手足无措间,红府的大门竟突然打开,门里的一阵清风扬起男子的鲜红衣角,竟真的是梦中的少年。
他就在此处,不来不去。
二月红嘴角微微勾起,表情淡漠,比印象中年轻不少。想必此时年纪不大,不过依旧如画中临摹那般,让人可望不可即。
远处的林怀瑾虽说内心深处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狼狈,但腿脚却不听使唤地大步前进。
谁能知道,她的内心想靠近他已经一百年了。在这长达一个世纪的匆匆时光里,看似一生,实则是心灵的永恒。
渐行几步的二月红望着急促飞靠过来的小乞丐,心脏一紧。她不过不过十七、八的模样,脸上尘土黝黑,却挡不住那双灵动的眼珠。
这种感觉实在很奇妙,好像从前两人真的在什么地方有过一面之缘,有种熟悉到骨子里的亲切感。疑惑的他看着眼前直眼的乞丐,轻轻地问道:“你、我们见过?”
闻言后的林怀瑾忍不住落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洗净了面上的丁点泥土,却略显得有些滑稽。
曾经的幻想终于从假到真,如今却不知怎样才能抑制住那份悸动与希冀,这场晓梦,自己究竟是周庄还是梦蝶?不过似乎都不重要了。
终于,惊慌失措的她瞠目结舌,禁不住自言自语:“红红,是你,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