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莞真是傻。”
顾遥也忍不住在心底诽谤一句,两倍大的梨,都有她半个脑袋大了。
气力又使得这样大,真是不怕砸死人见官呐。
诽谤是诽谤,只是周围人的言语也委实毒辣得过了头。
“阿莞,你阿爹正在喊你筛药呢……”
“要是知道你这样不知廉耻地出来巴结郎君,会不会再打你一顿。”
“急什么,阿莞家原是卖药的,打一顿也无事的。”
“阿莞阿莞,你说你羞不羞?”
“哈哈哈……”
四周都是满是戏谑的声音,就是阿莞要粗疏些,也听得懂这样的讥笑。
于是气得脸颊通红,嘴唇哆嗦,只是因为气得实在狠,居然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众人见她这样窝囊,就是被取笑了也不发一语反驳,更是笑得过分。
只是阿莞倒是没被气哭,也没跑走,只是定定地站在众人面前,眼神有些凶狠,像是想要反驳,却又宣泄不出来。
一众的女子倒是瞧着阿莞的眼神有些怪,瞧着便觉得她恼人,于是一推一搡,便将她推得一个踉跄。
顾遥却是看不下去了,于是扶了一把,总归是因她而起的。
正要说话,却觉得袖子半掩的手里被塞进什么,汗津津的,潮热得厉害,应该是被紧紧握在掌心已久。
顾遥暗暗一惊,将手收进袖底。
“你,你们莫要太过分!”
阿莞这才一跺脚,带这些哭腔跑走。
耳边是众人零零碎碎的嘲笑,有些嘈杂,顾遥却无心去听,心下思索,塞给她一张纸做什么。
而且是一张被叠做一团的纸,这样谨慎地塞给她,委实是莫名其妙。
心下想着,脚底却还是没停。
若是继续在这里站下去,怕是围观的女子会更多,届时怕是要被围堵了。
绮墨轩不远,此时业已开张,门口的伙计见了顾遥,于是挂上一个亲切而殷勤的笑容。
“郎君里面请。”
于是顾遥对他笑了笑。
少年郎俊俏得雌雄莫辨,一笑间面容好看得灼眼,那伙计不由愣了一瞬,心下却恍惚地浮起一个念头。
若是能娶上一个这么好看的媳妇,死了也值了!
只是面前这位郎君,一看就知道,就是他死了……也没有媳妇啊。
顾遥不知他一瞬的想法,目光也不曾落到伙计身上,她看的是绮墨轩的掌柜。
只有在掌柜这里,她才能宰到银钱呐。
“快些上好茶……顾家郎君近来安好?”
掌柜赶忙迎过来,脸上挂上浓烈的笑容,一双斗鸡眼却滴溜滴溜地瞧到顾遥袖边。
“劳掌柜挂念。”
少年面上也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笑容,掌柜的才懒得去想这是笑还是未笑。
他的目光落在顾遥手上。
少年郎正从袖底拿出一叠纸,看得出来就是那纸质地良好,十分漂亮。
”这是……?“
他原本打算今日矜持些,免得被这混小子宰,只是东西到了跟前,还是忍不住激动。
顾遥微微一笑,掌柜没看见。
比谁沉得住气,还是不要和她比了。
用六年来砥砺性情,真不是件寻常事情。
窗外的阳光落到少年眉眼上,她一眨眼,于是阳光也在睫毛上跳了跳。
“是祁阳长公主的墨宝。”
顾遥递出去的手才伸了一半,手里一摞纸早就被抢走,掌柜的看着一摞纸,神色有些激动。
是上好的竹纸,质地良好,有沉淀后的淡淡墨香,纸上是一列一列的簪花小楷。
原本是极好看纤巧的字体,在长公主手里,总要生出点幺蛾子来,处处都刻意带点峭拔的意思,显得舒展潇洒。
他翻来覆去地看了,神色越发激动,于是眼眶有一点红,显得一双斗鸡眼越发狰狞。
他他他……简直是太喜欢这个小子了,回回都能带来这样的好货。
只是非要隔上半个月,才拿来这么一样,委实是把他胃口吊着,十分难受。
“八两银子,不能再多,也没的得商量。”
往常都是顾遥出价,次次都把价格抬得极高,叫他肉疼得要命,今天必要先发制人,不给顾遥抬价的机会。
只是面前的少年郎却是随和一笑,道:“按掌柜的来,只是,”少年人垂了眉眼,视线落在掌柜手里一叠竹纸上。
掌柜的有些紧张,倒是说不出是为什么。
“我手里的是真品,几乎是毋庸置疑的,想必客人也懒得用更高的价格来买罢,少一层盘剥怕是能省不少银子。”
祁阳长公主虽是才华横溢,但到底是女子,又是皇室里贵人,其实民间几乎难以见到真迹。
是以,顾遥手里拿出来的,算得上是极为珍贵。
而顾遥多次拿祁阳长公主的真迹过来,懂行情的客人,说不定已经找到这些字画是从顾遥出传来的。
就是不曾找到,若是顾遥有心,委实是再简单不过了。
少些收益与断货源,孰重孰轻,掌柜的还是分得清的。
于是油腻腻的脸上浮起谄媚的笑,一双绿豆似的斗鸡眼也透出精光,心里已经做出计较。
手一抚须,干咳一声,挺直了腰板。
“郎君与我也是熟人,若是郎君不满意这个价……看在交情的份上,十三两罢,只是郎君也要念着旧情,毕竟留三分余地与几分情分才好做生意。”
算是半是示好半是警告,绮墨轩开了那么多年,口碑颇佳,他也在这一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说起来还不至于要一个少年人随意拿捏。
顾遥自然清楚,自己不至于这么一句话就叫掌柜害怕,由着自己要价。这样的态度,确实是顾念了几分情面。
于是随和一笑,道了谢,才领了银子揣进袖底,出了绮墨轩。
这回倒是顾不得风度,匆匆回去,后脑勺被砸出一层包也不理。
她忽地想起来,当年顾遥一家来上蔡小住,祖父作为医者,与一位开药铺的先生,似乎是有些往来。
若是没有记错,先前便有人喊阿莞,说是回去筛药云云。
起先她不知道这个阿莞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她一路思索,唯一的关系,也就是她费力搜刮回忆,想起的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