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烟还在这呢,”于是顾遥笑起来,笑意一浓,眼角便挑起来,一枚胭脂痣艳丽逼人,“我虽是江南而来的,出身不是大户,却也晓得,主子打赏奴婢是寻常事,你做什么这样谨慎。紫烟也瞧着呢,莫非不晓得是我打赏给你的?”
顾遥一歪头,不及琥珀说话,便又抢道:“紫烟自幼跟在我身边,你……罢了,紫烟,叫桃叶柳叶进来玩。”
紫烟就是懵懂,却最听自家姑娘的话,当即出去把两个小丫鬟叫进来。
桃叶与柳叶正在玩翻绳,红绳套在指尖还没取,两人怯生生看一眼琥珀顾遥,又去瞧手里的红绳。
八九岁的小姑娘,一点事也不懂,整日只晓得玩,瞧着很是懵懂。
顾遥看了一眼,只拿脸对着两个小丫鬟。
“琥珀不想要我给的簪子,你们可晓得了?”
“嗯。”两人一齐点头,小小的脸上还是一脸懵懂,仰着脸看顾遥,待看到顾遥手里精致华丽的流苏簪,眼里是掩不住的羡慕。
顾遥的心忽地被扎了一下,她想起另一双眼,是她死前,在端平侯府前看到的那个气儿的眼。
黑白分明,懵懂得有点呆滞,盯着她,眼里满是羡慕与向往。
她失神一瞬,才慢慢收回注意力,道:“你们说,晓得了什么?”
于是两个小丫鬟愣住,对视一眼,小手偷偷搓了搓红绳。
穿桃红衫子的那个机灵些,眼珠子一转,俏生生地喊道:“姑娘想给琥珀姐姐赏赐,琥珀姐姐偏不要。”
于是绿衫子的小丫鬟也跟着附和,说完便又去瞧顾遥手里的簪子。可真好看,璀璨生辉。
顾遥也就不理会两个小丫鬟了,对着琥珀道:“你这样谨慎做什么,不过是赏赐罢了,你们下人也不容易,得了这些也该高兴罢。”
于是递给了琥珀,琥珀自然不敢不接。
“回去罢。”顾遥道。
琥珀觉得顾遥所为,确实古怪,只是作为下人,她是决计说不了自己的主子的,自然赶紧离开。
她正要掀开帘子,身后又响起顾遥的声音,忽地想起刚刚站在帘子后头,不小心出了声的紧张感觉。
“下次茶不必凉得这么干脆,温热便好。待到全冷,茶都泡过了,涩口得很。”
琥珀步子一顿,道:“是。”
哪里是特意凉好的茶,不过是,不小心出了声,随手在外间拿了壶冷茶罢了。
所谓井水凉好,她才没这个心思,这样谨慎伺候她。一壶隔夜冷茶,能不涩口么。
琥珀暗自冷哼,依旧是娉娉袅袅地走出去,眉眼间含着笑,温和细腻的做派。
心里的恼恨,真是半点不显。
顾遥站在窗前,仍旧看绿烟似的杨柳,忽地有些挫败地坐下来,支着下巴出神。
紫烟和柳叶桃叶站着,都不敢胡乱说话,姑娘的心思,真是不好猜啊。
“紫烟,把水倒了,重新给我沏壶茶。”
“啊?”
这不是琥珀才沏的茶么,做什么又要去沏一壶,紫烟纳闷。
顾遥嫌弃地看一眼那杯茶,她刚刚顺手抿了一口,真是……不小心啊。
没记错的话,这壶茶,还是昨天她叫柳叶搁外间的,一直没换来着。
“快些去。”
顾遥催道。
而紫烟最是听顾遥吩咐,于是赶紧去了,只留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套着红线的小手指勾呀勾。
眨巴着两双眼,盯着顾遥。
“过来。”
顾遥招招手,于是两个小丫鬟像是听话的小狗似的,巴巴黏过来。
“刚刚告诉你们的,可记得了?”
“记得。”
还是桃红衫子的小丫鬟先回答,圆圆的一张脸,确实讨喜得很。
“嗯,记得便好,免得无人晓得。”
顾遥翘着嘴角对两个小丫鬟笑,桃花眼弯弯的,也有点可爱。
“姑娘要人晓得?”红衫子的小姑娘歪歪脑袋,神色有些奇怪。
“我们都晓得啊。”绿衫子的柳叶也怯生生地道,她声音低得很。
“别人不知道啊。”
顾遥对着桃叶一眨眼,便坐回去,从匣子里掏出两个玉髓的水仙花坠子,递给一人一个。
两个小丫鬟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连忙接过来,捧在手心里仔细瞧。
“喜欢么?”顾遥笑笑,其实她也不是不爱笑,只是习惯于绷着面皮。
若是有一丝欢愉,她也就挑着嘴角笑得嘻嘻哈哈。尤其是,把前世那些重担尚且搁一搁的时候。
“喜欢!”
是齐声回答。
“往后可听我的话?”
“听。”只有柳叶一个人的声音。
于是顾遥看向桃叶,桃叶像是在想什么,乌溜溜的眼睛滴溜滴溜地转,顾遥于是瞧着笑。
“我以后只听姑娘的,”手指绞了绞玉髓坠子上的流苏,继续道,“别人的话,我决计不听。”
柳叶有些懵懂地看着桃叶,见桃叶对她眨眼,也赶紧道:“我也是!”
顾遥终于忍不住哈哈笑出来,这两个丫鬟,真是可爱得紧,她从前怎么没发现呢。
待笑够了,顾遥才道:“既如此,先下去吧。”想了想,又交代道,“记得把院子扫了,别只顾着翻花绳,仔细刘姑姑看见了打你两个。”
于是桃叶与柳叶蹦蹦哒哒地出去,手里还握着红绳,听见顾遥的话,嘻嘻哈哈地回头。
“有姑娘撑腰,才不怕刘姑姑呢。”
于是一溜烟跑了出去,好远还能听见脚步声。
顾遥这才收敛了眼里的笑意,对着自己的妆奁匣发呆,可真是什么都没有。
不过随即便不想了,她委实对这些在意不起来,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些有什么打紧的。
总归一两根发簪还是有的,发髻能盘起来就是了,凑合凑合也就是了。
顾遥想着,把温热正好是茶水抿了一口,想着,最近是“仿造”祁阳长公主真迹,还是去查查阿莞与江南顾家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