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遥看向身边的林暄,林暄面容平静。
琥珀是宋氏放在她的身边的,不能轻易除去,所以避无可避,顾遥心里有底。
先前的林逸的模样,顾遥自然已经猜到了,就是琥珀在她的香囊上做了手脚。
只是若是成功了,林逸也不会站起来,说她原先不是挂着这个香囊,可见有人在琥珀动手之后,又插手此事。
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林暄。林暄刚刚的模样,有些奇怪。
“表姐要计较我方才戴的是什么香囊干什么,别致的,被指出来要吟诗的,可不就是现在我身上的这个香囊么?”
顾遥盈盈笑起来,解下了腰间的香囊,托在手上给诸人看了一眼,才放下来。
众人面色都有些尴尬,暗自觉得林逸胡搅蛮缠,却也暗暗明白了,这怕是林逸要动什么手脚,却又没有得逞。
原本林逸娇纵跋扈的性情就不讨诸人喜欢,又这般模样,更是添三分轻视。
哼,连教训一个孤女都教训不了,果真是个没有脑子的废物,只是养在主母膝下便目中无人,还不是个卑微庶女出身。
各自内心微妙,倒是面上不显,笑意盈盈地继续看戏。
“我倒是瞧着这个锦囊普通得紧,怕是阿逸不想便宜了阿遥,想要找出个更难的来,好考一考阿遥的才学。”
是林暄出来打圆场,就算林逸与她无往来,也是一个父亲的亲姊妹,断然没有叫其他房姊妹嘲笑她亲姊妹的道理。
就算林逸不忿,却也没有反驳。
这个长姐的手段,她还是晓得的。看着温婉大方,与世无争的模样,若是她稍有过分,就讨不到一丝好处。
是以,林逸还是有些害怕自己的长姐的。
更何况,她从小就知道,长姐的母亲是博陵崔氏的嫡女。而她林逸,再被宋氏看中,也不过一个庶女。
她从来无法与这个长姐争,她争不过,宋氏一个续弦也争不过。
于是林逸暗自咬了咬牙,才抬起脸来,看向顾遥道:“也罢,那阿遥就赋这个香囊罢。”
只是一看过去,她就发现顾遥有些木木的,似乎是出神,也似乎是不知所措。
脑里灵光一闪,忽地想起来。顾遥只是江南乡下来的一个村姑,哪里是她这样读过诗书的贵家女郎。
这模样,想必是完全不会罢。
于是林逸唇角勾起来,作势喝了一杯酒,压了压唇角,做出平静端庄的作派来。
“哦,我倒是忘了,阿遥出身不比我等,听说江南一带多是南蛮,未曾教化,大齐开国百余年来都未曾出过一位进士,读书人甚少。”
林暄忽地抬手饮一杯酒,袖子掩住半张脸,眼神瞟到林逸脸上一剜,神色凛冽正经,于是林逸一噎。
不过一瞬,林逸复又面带微笑,也不掩饰,直直看向顾遥。
“阿遥原先在江南家境也贫苦,据说那些乡下人家的女儿,是从来不曾读过书的,整日里都是风吹日晒地下田下地……”
“阿逸!”
林逸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一声怒呼恍如掷地,回有余音。
席间空气滞了滞,众人才暗自对视几眼,于是都浮起些好笑的神色,微露讥讽嘲笑。
待眼神互相交流过来,才一齐都看向了顾遥,顾遥正低头抿一口山楂酒,抿完抬头看向众人。
笑了笑。
咦……不该如此啊。
“花破玉骨开,蕊封胭脂冷。何问无香氛,岂为引蝶来。”
空气窒了窒,座中女郎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脸色都变得有些僵硬。
林逸手里的酒杯直接“磕嗒”一声砸碎了,裙角开出一朵水花,雪白的一张脸瞬间黑了个到底。
诸位女郎僵完,目光便都落到林逸身上,于是林逸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哪里是没读过书,这是才华横溢!
她们一众闺中女郎,读几本书习几个字,都是为了附庸风雅,显得符合身份些,哪里真的喜欢读书,更不消说什么才气了。
只是女子读书的少,吟得了几句诗便算是了不得,她们都还凑合,也就敢来嘲笑江南乡下来的顾遥。
若是真的遇见了行家,必然不敢放肆,还得缩着脑袋做请教状,好好把诗稿掩着。
可是今日偏偏,她就在行家面前得意讥讽,可不就是班门弄斧之余,还想把班家的门给拆了么?
诸人一想通,便觉得委实丢人,恨不得掩面。
女子有才者少,少得她们也未见过,哪里晓得今日就见识到了。
林逸跌坐回去,面如死灰。
真是……怎么办啊。
“好了,继续传罢。”
顾遥自己伸手拿了酒壶,给自己再倒了一杯山楂酒,身后伺候的琥珀才回过神来。
琥珀也是暗暗心惊,这场面,委实是了不得。
被林逸顾遥这么一搅,众人都有些魂不守舍,更是没了赋诗的兴致,所以鼓声有条不紊地响,诸人也按部就班地赋诗,只是倒是一句多余的调笑都没有,显得格外无趣。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鼓声再起,别人手里就是接了多少次花,顾遥都是一次不曾拿到。
于是她也乐得自在,一杯一杯地喝山楂酒,甜甜软软的,越喝越是好喝。
于是倒有了三分醉意,她便不敢喝,于是告辞。
琥珀和紫烟跟在身边,要扶着她。走进园子里,四处花木扶疏,被月光一照,深深浅浅朦朦胧胧,倒是格外幽静。
顾遥懒得往前走,于是坐下。
“阿遥。”
不知是何时,林暄竟然也跟了过来,她身边没有带丫鬟,就是走路也像是没有声音似的。
不知为什么,顾遥觉得有些害怕,也有些兴奋。
“你……”顾遥想说什么,只是喝了酒,脑子有些慢,忽地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于是低头去想,目光触到腰间的香囊,她忽地想起来了,“你……你们先回去。”
顾遥目光转到紫烟和琥珀身上,原本有些迷糊的目光也坚定起来,像是忽地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