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遥看见孟辞出现,委实是吓了一跳,哪里想到孟辞会到一众女郎聚集的花厅来。
好在她反应快,一件孟辞进来,即刻背过身去。
顶多被看见一个背影。
顾遥松口气,缓缓转身,往正在往外走的兄妹看去。
约莫是有什么急事,否则,是不会这样进来的,只是到底是什么,她自然是无从得知……
她看着远两人,若有所思。
孟辞在官场中沉浮许久,最是警惕的性子。
身后紧紧盯着的目光,他觉察得出来。他原是不打算理会的,只是忽地想起一个绛红的身影,鬼使神差地望过去。
只是衣角一闪,于是便瞧不见人影,绛红的衣料上有金绣,显得艳丽富贵。
于是便什么都瞧不见了,他收回目光,有些失神。
却说顾遥,她不曾料到孟辞竟然这般警觉,忽地一回头,若不是她反应快,绝对是与孟辞的眼神撞个正着。
虽说她男装的模样与女装只有三四分相似,若是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只是她眼角偏上一枚胭脂痣却是十足的标志。
而孟辞这样的精明人,她是决计不敢想着,孟辞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顾遥原是站在软帘边上的,为了躲避孟辞的目光,于是往帘子外头一躲,站到外头来了。
花厅建在园子里头,一出去就是花木扶疏,四处好风景。
才躲出来,兜头就是一只花枝,连摔带砸地打在顾遥脸上。
她觉得,她有点狼狈。
却不敢叫人,只能自己把花枝从脸上扳开,揉了揉被甩得火辣辣的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遥手一抖眉梢一颤,面皮上就腾起热来,这是……这是被嘲笑了?
她一咬唇,眉宇间做出从容的派头来,不就是被树枝甩了一脸么,谁没有个没看清路的时候。
“你是说,崔家想要送一个嫡女去巴结?”那人就是说着话,还是含着笑意的,话音一落,就继续笑起来。
崔家?崔十娘。
几乎是一瞬间联系起来,顾遥握着树枝的手一紧,原先要说出来为自己解围的话也咽了下去。
树枝移开,视线开阔,她清晰地看见面前的场景。
果然不是嘲笑自己,而是一群人在闲谈。
高冠广袖,风度翩翩,谈笑间风流恣意,原是一群世家子弟。
“据说崔九娘颜色绝世,在京都中是被称作第一美人的,更是崔家嫡女的高贵出身,才智更是男儿都难及……”
“哈哈哈哈哈纵是她崔九娘再是出众,不过是个闺中女郎,如何能与我等一众须眉相比!”
此声一出,于是都开始附和起来。
“极是极是!不过是个闺中娘子罢了,就是顶破天,也是要嫁人为终的,不过是依附男子而活罢了!”
这话便有些过分了,崔九娘之才貌,京中男儿少有不倾慕的,自然有人反驳。
“啐,九娘才华出众,岂可如此折辱,如此才华出众的女郎,如何能净用依附男子的话来折辱。”
只是那人话音刚刚落,原先说话的人便冷笑一声,道:“闺中女子见识浅薄,终生困于闺阁绣楼之中,不知四书不知五经,不懂谋划天下大计不知忧心民生!只知一方内宅,侍奉夫子,忧心一日三餐,确实是目光短浅,何来的通晓才华品评诗词!”
这番话委实尖利刻薄,却叫人不好反驳。
只是古来有才有志女子确实是有的,于是就有人要反驳,只是话音未落,那人便又道:“所谓崔九娘有才,也不过是闺阁女子间的小才,迎风弄月,晓得几个字,便是有才了!崔九娘这般被吹捧的,不过如此,可见天下女子,都不过是依附男子……”
“陈兄这番话……哈哈哈哈……”
“委实是尖刻了些,只是陈兄啊……貌美女郎要晓得珍视啊……”
“哈哈哈哈……虽是尖刻,倒是不无道理,古来虽有有才女子,只是建功立业者,大抵皆是世间男儿……”
后面几句话虽是扎耳,顾遥还是选择性过滤了。
轻视女子是么?大齐可是出过女帝的,顾遥一呻。
把女子困在闺阁中,锁以女戒的是男子,瞧不起女子没见识没有才华,也是男子。
心思一转,便不去想,顾遥一垂眼,眉目沉沉。
“只是无论如何,那崔九娘确实也是世间难有的女郎,这门亲事……怕委实是委屈了这样的一位出众女郎。”
若是不错,这些人口中的崔九娘,就是先前崔十娘口中的姐姐。
既然是这样出众的一位女郎,也不知是要嫁给谁,竟然叫那么多人都叹息。
顾遥暗暗思忖,清河崔氏的嫡女,何等高贵!
大齐太祖时,杜家初初打下天下,引得四海臣服,诸侯称臣。
所以大齐的太祖皇帝,是位格外出众的人物,如今都是搁在史书上天天令众人研究,就是个风月趣闻,也被一众说书先生嚼烂了似的嚼出百八十的版本来了。
就是这么一个书生出身,丝毫底子都没有,却靠着本事平定南蛮,驱走北夷,将十八诸侯国收拢统一的一位帝王,亲自带着聘礼给太子去崔家提亲,都被婉拒了!
崔家嫌杜家平民出身,血统低贱,配不上百年望族的血脉。
自然,这话倒是没明说,只是当时的人,大抵是都能够砸出个中滋味的。
百年世家,处处都是沉淀出来的规矩财富,长年都是贵族之间的往来,血统更是高贵,几个世家之间,更是盘曲错节,无法撼动的地位。
确确实实,是有底气嫌弃初登大统的草莽帝王的。
只是这样的一个世家,就是在八年前,她还未被软禁时,还是顶顶繁盛的姿态。
不过是八年,又怎么要靠嫡女联姻,来讨好谁?
那要讨好的,又是谁,竟然要百年望族来讨好。
顾遥一时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