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满半面墙的镜子上,到处是水渍斑斑驳驳的痕迹,几个女生霸占了还积着水的洗手台。
纪瞳盯着洗手台,手中的包始终放不下去,索性就抓在手上,拉开拉链后,果然吸引来女生们的目光。
让她们失望的是,包里只有两只口红,一面小圆镜,和一张手帕。
“啊……纪瞳,你居然还用手帕啊?”
那声‘啊’里,不知是惊讶还是失落。
“嗯,比用纸巾要环保。”说着纪瞳朝她看去,“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当然可以啊!”李兰兰愉快地接过她的包,径自翻出里面的两只口红,“这个牌子很贵吧?是什么色号的?”
纪瞳打开水龙头,低头仔细地洗手:“朋友送的,还没用过。”
纪瞳背对着她们,但从镜中看到她们拿出手机对着口红拍下照片用于网上搜索,盯着手机屏幕许久,直到跳出画面,拿着手机的人呆滞着表情,把手机给另一个人看,于是同样的表情又出现几次。
“哇,纪瞳,你朋友好大方啊。”
纪瞳不作可否,在镜中对她们笑了笑,关掉水龙头:“可以把手帕递给我吗?”
“哦,给。”
“谢谢。”
触感柔和的手帕将指尖的水渍吸干。
她看着口红在女生手臂上画出的试色条,眉眼间一闪而过的厌恶,她不紧不慢地说着:“喜欢的话,可以送给你们。”
“真的吗?!”
“哇?”
“嗯。”纪瞳点点头,垂眸把包拿了回来,将手帕叠好放进包,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回去上课吧。”
“嗯!”
几人前前后后地走着,纪瞳正准备抬脚往教学楼去,却被李兰兰叫住:
“纪瞳!下节课是户外劳动课!我们直接去果园。”
“果园?”纪瞳嘴角若有若无一丝的僵硬。
“对啊对啊,又可以去烤红薯了!很好玩的!”
“是、是嘛。”她重新施展微笑,眼角的柔情似水,“我很期待。”
李兰兰勾住纪瞳的手臂,脑袋贴着她的肩膀:“纪瞳!你真是太好相处了!一点都不像我们想象中富家小姐的样子呢。”
“你想象中,是什么样?”她轻轻问出口。
旁边的女生一个抢答:“肯定是一身公主病的啦。”
“对啊对啊,再有钱也没有人会喜欢这种人吧?”
“就是啊哈哈哈。”
听着女生们三言两语中,暗含地嘲意与嫉妒,纪瞳抬眼一笑,包容地看着她们。
李兰兰口中的果园,位于学校最末端,是后山开垦出来的一处园子,生长着各类蔬菜水果,并有湖水栖傍,面积之大超过校内任何一栋教学楼。
但最惹人注目的,是果园旁的玻璃花房,种满了各类花卉,其中属玫瑰最多。
李兰兰顺着纪瞳的视线看去,解释道:“很漂亮吧,可惜学生是不能进去的。”
“为什么?”
“听说是因为里面的花种很贵重,怕我们给弄坏了。”
花种?贵重可并不是什么花种,而是这一整座玻璃房。
纪瞳又朝玻璃房看了两眼才转头跟着李兰兰几人往果园走去。
临近中午,温度越来越高,果园里,散落着学生,浇水除草施肥,到处都穿梭着学生们的身影,在这样的天气里,众人也能不惧骄阳忙得不亦乐乎,而上课铃甚至还未响起。
李君元手里套着手套拿着铲子,有些不方便地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张晋舟:“胖子!是真的耶!你看她们的嘴!”
被李君元这么一喊,在他们附近的男生纷纷抬头看向刚进果园的几个人。
“我靠!这嘴涂得跟猴屁股一样。”
“噗笑死我了!”
“诶你看纪瞳!”
“你还别说,之前只关注到她的脸蛋,没想到她身材也超正啊!”
纪瞳在几个女孩中尤为惹眼,最佳的气质已是不凡,模特般的身材更是占着一枝独秀的风采。
她倒是不管去哪里,都无法低调得下来。
几个男生调笑着议论,略带猥琐的嘴脸被宋澄廓看在眼里。
“咔”地一声响!手臂粗的柿子树干被人用猛力砍下,并没有全部断裂,余下半截,但却足以让整枝树干垂断落地。
那边,劳动课的老师来了,他坚决不允许纪瞳参与劳动,纪瞳只好选择随处逛逛。
一旁的女生不由得心中不平衡了起来。
女生A:“怎么这样啊,上次我还身体不舒服呢,也没见老师让我休息的。”
女生B:“人家是小姐,体弱多病的,你就体谅一下人家咯,走啦走啦。”
“纪瞳,你别放在心上。”李兰兰抚慰着纪瞳的肩膀。
纪瞳不着痕迹地脱离李兰兰的手掌,转身道:“谢谢你了,我去那边走看看。”
望着纪瞳渐渐远去的身影,李兰兰眼中缓缓升起怜悯和得意。
有钱有势又如何,不过是可怜的病秧子,有命享福,却没有身体承福,也是怪可惜的。
“兰兰!”
随着同伴地呼唤,怜悯稍瞬即逝,得意转为兴奋:“来了!”
“老大,这枝不能断的!”张晋舟心疼地吼出声。
天煞的啊,长得这么漂亮的柿子树,就这么被破坏了。
李君元拉住他,并给他一个眼神:他是少爷,不懂农活,你就体谅他一下吧。
宋澄廓抬手把将断未断的柿子树干一刀切断,树叶落地沙沙作响,满枝的柿子颗颗饱满。
“你们过来处理了。”宋澄廓把那几个还在欣赏女神盛世美颜的男生叫了过来。
学校几乎无人不知宋澄廓,虽然作为人冷漠,但人长得帅气,书读得又好,待人又大方又重义,自然是受到一众簇拥,但让大家不解的是,他这个人总是阴晴不定的,不能轻易招惹。
几个男生虽有些不舍,但很快就开始劳动。
宋澄廓甩掉镰刀,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往一旁走去。
“阿廓,去哪啊?!”李君元朝他的背影喊到。
显然,是没有收到宋澄廓的回应了。
满地的落叶和泥泞,就如今天早晨那条林间小路一样。
纪瞳踏着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午间的微风,夹着果香和泥土的腥味。
朝四周看了看,她还是觉得不够隐蔽,又往山里走了几步。
葱郁的大树既挡住了她纤细的身影,又给她足够的缝隙去观察外面。
靠着一旁粗壮的树干,她低头熟练地打开包,掏出镜子,打开镜子的夹层,用嘴咬出里面的烟,身上没有打火机,她只能闻闻烟草味。
纪瞳深吸一口气,朝学校眺望而去,哥特式的建筑,古老的墙面,宛若油画般的神秘圣地,却坐落在这样落后的乡间里,像是被流放的贵族,落魄却又藏不住骨血里的骄傲。
忽然视线里,多了一抹身影,穿着和她一样校服的人正往着走来。
纪瞳指尖微颤,将嘴里烟扔进浓密的草丛里,捋了下耳边的头发。
半分钟后,宋澄廓站在她面前,沉着一张脸,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开口道:“有事?”
宋澄廓瞳孔微动,像是一颗石子被扔进了平静的湖面,缓缓荡着波纹:“你来干嘛。”
纪瞳耸了耸肩:“我没法参与劳动,只好来这避……”
“我问的不是这个!”他生硬的语气里,又多了怒意和不耐,他一字一顿,像是用尽了自己的耐心,“你,转学到这,干嘛。”
他隐隐逼人的语气,像是被一盆冷水灌头,她收敛心神,让自己冷静下来,眨着好看的眉眼,无辜极了:“来养病啊。”
“养病?”宋澄廓又朝她走了两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蓦地拉近。
不过是两级台阶,原本还能平视的视线,一下改变,她只能抬着头看着他,触到他俯视而又咄咄逼人的眸子。
宋澄廓眼眸微微一眯:“不是说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吗?”
“我怎么知道你在这。”
显然,她满不在乎又不屑地语气无疑将他惹怒!
“你又要祸害谁?!”他几乎有些歇斯底里。
她不做回答,抬起脚绕过他往下走。
意料之中的,宋澄廓拉住了她,少年有力的手指紧紧抓住她的袖子,许久不触到的人,近在咫尺,但当年种种往事又让他最终松开手。
他甩开她的袖子,侧过脸,像是在隐忍着什么:“池泽凉舍得你来这?”
纪瞳挑了挑眉,转过身,歪了歪脑袋:“这儿怎么了?”
宋澄廓轻哼一声,嘴角扬起一抹嘲讽:
“趁我还有理智没打算对你动手之前,离开!”
“就、不。”
她一字一顿,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走,脚下步履不停,纪瞳阖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阳光下,这张娇颜的脸,隐匿着化不开忧愁。
真他妈想抽根烟啊。
“纪瞳!”
抬头,女孩一脸青春洋溢朝她跑来,一靠近她,立马露出关怀的眼神:“你怎么样,晒吗?”
纪瞳摇头,将随手摘的几颗枣递给她:“很有意思的地方呢。”
“乡下就是空气好风景好啊,城市哪里能享受这待遇。”
仅存的骄傲从女孩眼中闪过。
原来无知和幼稚,是可以同时存在,并且可以同时表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