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澄廓并未察觉自己的眼神已逐渐柔和,带着异样的情绪,这样的眼神,让纪瞳觉得莫名的熟悉。
她不禁恍然开口问到:“宋澄廓,我们一定在哪里见过吧?”
“……”
她想靠得更近,而宋澄廓已转过身,顿住三秒,像是做了个简单的决定,一手插着口袋,往外走了两步,将作业本搁置在走廊的扶手台上。
她该感谢他的教养,否则他真想把这东西扔进5米外的垃圾桶里。
他背对着她大步走远。
纪瞳沉下眼帘,再抬眸时,她长腿一迈,几乎是与眸子同时锁定方向,小跑着,冲到宋澄廓身后,再超过他,纤细的手指像是舞蹈一般,指尖在他胸前一勾,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她声音不大不小,就正好让他听清:“下周一见。”
胸前,衬衫起了褶皱。
又一枚徽章,被她拿走了……
下周一见——
实则,他们不过5分钟后,又见面了。
两辆同样昂贵同样颜色低调的私家车停在偏僻的角落里。
两人从不同的小道走出,四目相对,宋澄廓则很快扭过头,避之不及的样子更是惹得纪瞳挑眉,勾了勾唇,又是一派趣味的模样。一直到两人钻进车,宋澄廓仍觉得有一束炙热的目光透过车窗直直照射在他脸上。
他轻咳一声,身体不自然的坐直。驾驶座上的司机似有察觉,在后视镜里多瞄了两眼,但触到宋澄廓同样对着后视镜里的眼神,又怯怯地发动车子。
宋澄廓决定从京城乔迁至尚城,虽是和母亲有意谋划,在偌大的宋家看来,却是相当突然的,所以给宋澄廓置办的住处都是临时准备,屋子里干干净净没有多少摆设,显得偌大的房间有些空旷,但宋澄廓本就不在意这些琐碎的事物更不会专门交代人去置办,于是住了快一个月,屋内的生活气息仍是了无。
他的卧室是整栋公寓物品最丰富的区域,他有一整墙面的书籍,种类丰富,宽敞的书桌上是电脑和今日已经完成的作业。
宋澄廓刚洗完澡,发丝还带着水渍,肩上披着毛巾坐在床头顺手拿过手机,刚刚解锁,目光便触及床头柜上的作业本。
To Astird,教授的手写体潇洒飘逸,Astird,纪瞳。
这个名字将影响着他的一生,乃至梦中,妈妈的叮嘱依然回荡着——
只有她能救我们离开这,所以澄廓,你必须,得到她。
可是妈妈,她好像变了,和当时看到的,不一样。
某年春天,尚城的这座城堡迎来又一年的生日宴会。
这一天,妈妈在梳妆打扮,同时,他穿上西装,折好口袋巾,别好袖扣,将项链放进衣内。
他爸去世的早,给他留下的遗物除了家业,他最重视的就是这条项链,坠子是个字母K,说不上好看还是难看,听说是他爸挑了很久的成果,但从妈妈的反应中,能看得出他爸是直男审美。
也正是因为他爸走得早,妈妈越来越紧张他,生怕有人害他,就像害他爸一样……
早上刚下的飞机,中午没怎么睡,他有些疲倦,加之这个城堡里总是弥漫着室内香水味道,更让他倦意难消。
妈妈看出他的不适,推荐他到外面走走,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城堡外的空气显然是比室内清爽的,绕到城堡的后方,大片的蔷薇花几乎笼罩半个墙面,不远处还有一片海,在灯光和月光的照耀下,海水荡漾着磷光。
意外地看到一个身影。
那个身穿墨绿长裙的女孩,站在崖上,耳边的长发被海风扬起,露出纤长的脖子,长线条的耳坠是家中妹妹们一直挂在嘴边的某个牌子的限量款。
他认出这人,是宴会的主角,纪瞳。
她的长相,和学校里的女孩不一样,这个年纪女孩普遍是没长开的婴儿肥,她却已经有着精致的轮廓,可能这也和她的血统有很大的关系。
外面的风声有些吵,虽已入春,夜里温度仍然冰凉,他吸了吸鼻子,不打算打扰别人,准备回去。
远处的女孩像是犹豫很久,终于做下决定。
抬头,闭眼,往下垂直一跃。
宋澄廓瞳孔猛缩。
目光所及的地方,是荡漾的海面,巨大的海风声甚至掩盖住她落水的声响,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般……
心口像是被捶了一拳般的窒息感,让他忘了呼吸,忘了思考,朝海面一闪而落。
海水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汹涌得多,强劲得水力将他带离崖边越来越远,耳边浸满呼啸声,好不容易才从水中探出头,急忙深吸一口气再扎进水里。
在哪在哪在哪……
反复吸气、下水多次,久到他的体力都要消磨得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怕是他比他爸爸还要早逝,想到妈妈
若是要再经历一次大劫,怕不是要……
一抹暗色的绸带飘过,几乎是一秒钟,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拽住,往身前一揽,迅速带出水面。
月光下,女孩面色苍白,发丝凌乱地贴合在脸上,闭着眼。
宋澄廓心下一惊,拍拍她的脸颊:
“醒醒!”
她没有反应。
“醒醒!!”
要马上将她带上岸,想必他出来这么长时间妈妈一定会来寻他,她家城堡里一定有家庭医生的,就算没有,宴会上也一定有人会紧急救护法!
腰上的手臂紧紧箍着,带着她往岸边游去……
宴会进行得火热,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有孩子落水啦!!”一人冲进大厅大喊着。
厅内短暂的死寂后,瞬间沸腾起来!
带了孩子来的宾客纷纷往身边看看自己孩子是否还在场。
几乎是同时,几个穿黑衣的保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脚步急促地往外走去,紧跟着的还有这次主持宴会的纪家小舅子苏祁言。
宋太太目光一转,心中掀起一阵波澜,扭头吩咐自己的助理去找儿子。
但话未说完,只见他们面前走来一个全身湿漉漉的宋澄廓,他隐匿在柱子后面,不叫旁人察觉。
他原本就没有休息好,在海水里泡这么久,此刻已是肉眼可见的疲惫,做好的发型此刻紧贴着,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宋太太吓得心都跳出嗓子眼,急忙上前,拥住他的肩膀,将他带到更角落的位置:“你去哪里了?怎么回事?是你落水了?”
助理反应极快,立马寻了块干浴巾盖在他身上。
“夫人,落水的是Astird。”
Astird?
宋太太抬眼看一眼周围,遍地可见的‘Happy birthday to Astird’,聪慧如她,宋太太一下便想到什么。
“你去救她了?”
宋澄廓一言不发,只点点头。
宋太太蓦地拥住他,一手抚摸着他的发丝,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喃着:“做得好做得好,儿子,你做得好。”
宋澄廓有些累,在妈妈的怀中闭上眼:“我留了项链给她。”
身体一顿,将他抱得更紧,嘴里依然是那句不变的——做得好。
这一夜,如惊梦一般,愉快的宴会被突然终止,原因是小寿星意外落海,有人匿名救她上岸。
事发后,苏祁言查了监控,发现自己的外甥女并不是失足落海,而是有意,那位匿名救她上岸的竟也是个孩子,
是和纪家极少往来的宋家二房的独子,宋澄廓。
令苏祁言更诧异的是,这孩子救人一命不留名,可真是个品德高尚的好孩子呀。
实际上,苏祁言曾私下登门拜谢过宋澄廓对纪瞳的救命之恩,问他任何想要的东西,苏家和纪家不惜一切都会给他要来。
但这为新世纪的好少年让他在心中再次升起好感和佩服的旗帜。
宋澄廓表示救她在别人看来虽是伟大举措,但在纪瞳本人来看,是他多管闲事也未可知,所以还是希望能匿名到底。
是了,纪瞳可是下定决心跳海的……
宋太太感叹道,希望他们能对纪瞳多关心一些,一个才满15岁的孩子便想着自杀,实在令人心惊。
何况她还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苏祁言连连应下,也拜托了宋太太将这事保密。
半月后,近50年没有交际的苏、宋两家突然开始有生意上的联系,还单只于宋家二房联系,霎时眼红了宋家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