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歆做菜神速,阿婉每次上的虽少,但由于跑的勤,大堂的饭桌上竟碗碟堆的七七八八。
鼻子里充溢着各色海鲜的香味,圆脸男和小黑豆越发等得不耐烦,正想再次发飙,突然听到白裔忙不迭的喊声:“菜来喽!”
白裔把菜上桌,圆脸男和小黑豆一眼望去,竟气得脸色发绿。
瓷盘里,躺着几只粉紫色手掌大小的八爪鱼,因为个头不大,所以完全是整条整条的呈上的。和八爪鱼大刀阔斧的做法不同,另一盘鱿鱼的处理极近精致。每片鱿鱼不知画了多少刀,经过高温热油爆炒,鱿鱼角质卷起,刀划出的松针般细小的肉丝根根直立,活像一只只小刺猬。
“哎呦,对不住两位客官!因为你们点菜最晚,所点之菜又极费功夫,所以做的要稍微慢些。为了表示歉意,我们大厨特意叫先上两盘海鲜赔罪。你们放心吃,这俩菜都算赠送的。”
“啪!”圆脸男用力拍一下桌子。“你特么是不是故意啊!我们不吃海鲜,你还故意给我们送海鲜?!”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送菜也不过想叫您吃的更加丰富罢了。难到不送您海鲜,再送您两盘猪肉和面筋吗?”白裔一脸无辜和委屈。
“掌柜的别生气,他们不吃给我们吃呗!别浪费了大厨的花费的功夫和粮食!”老者第一个看不下去,替白裔鸣不平。
白裔一听有理,就把一碟菜端到老者桌上。另一碟分给跟着起哄的其他客人。
“唔,好吃!”老者捻须沉醉:“大厨刀工出神入化,把鱿鱼切出的肉花儿细密如针,鱿鱼肉质紧密不易入味,这肉针缝隙却能最大限度的保留汤汁的浓郁香味。难为他怎么有如此玲珑心思,做出这等美味!”
“鱿鱼好吃,这八爪鱼也不赖!别看这色泽不佳,蘸上麻酱辣椒油,吃到嘴里,香辣弹脆很是利口!”
“好吃吧!知道为什么我们店的海鲜这么好吃吗?”白裔面有得色,故意扫一眼圆脸男和小黑豆,才继续开腔说道:“这海鲜讲究的就是一个鲜字!我们店海鲜都是先养在水里,现吃现杀的……”
白裔的话激起众食客的无尽想象:活蹦乱跳的虾子、扭动的八爪鱼……这些垂死前爆发出的生命力,在他们眼里全部转化为最顶级的鲜味,惹得他们食欲越发膨胀。
“打住,掌柜的!你再说下去,我都想要生吃这些海鲜啦!”一位食客津液大盛,忍不住喊停。
“哈哈,那有何不可?醉虾蟹、鲜鱼脍、梅酱生蚝,哪个不是生食?”白裔不仅没有停止这个话题,反而进一步引申。
“明天!明天我一定过来再试生食海鲜的滋味!”
“我也要!”
……
众人说得热火朝天,阿婉心里却叫苦不迭。从掌灯营业到现在,她已跑了数十趟厨房。原本就脚有旧疾,又挨了摔,她的两条腿都累的打摆子。汗水从每一个毛孔里钻出,把她肿胀的脸庞沾湿。由于头上还戴着纸糊的虾头,里边热的如同蒸笼,她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看大堂里一片融洽,她决定再往后院跑一趟。这次不是为了端菜,而是为了偷空纳凉。
黑漆漆的夜里,后院里一片静谧。阿婉把虾头摘了下来,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微风吹动着她的头发,也替她把汗水拂去。她边留意着大堂里的动静,边揉着隐隐疼痛屁.股。算上今天,她不过才做了一天多的店小二,却干活忙到骨头散架,却还要面对大厨欺负和客人打骂,最让她感到心冷的是掌柜的冷漠无视。
阿婉望着无边的夜色,心中有些心灰意懒,她第一次开始思考生存和尊严的问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保持像陶歆那般傲气的同时,还能活得很好?
“哗啦!”大堂里传来一阵响声,打断了阿婉的沉思。耳听吵闹声越来越大,阿婉来不及戴上纸虾头,就急匆匆地往回跑。
大堂里,圆脸男子和小黑豆突兀地站着,脸色黑得滴墨。他们面前的桌子掀倒在地,地上还碎了一大片的瓷渣。
“一群蠢货!死到眼前居然还惦记着吃!”圆脸男率先发声。
“各位!难道你们现在还没感到呼吸急促、身子发麻吗?可笑你们深中鲀毒犹不自知,居然还傻乎乎地大啖毒药!”小黑豆随之补充。
两人振臂一呼,店内客人顿时大乱。他们虽然不太相信圆脸男和小黑豆的话,但出于谨慎自保,还是暗自感受身体变化。
“各位不要上当!我们店里饭菜都是干净的,什么毒都没有!”陶歆闻讯而来,随手夺过阿婉手里的虾头扣到她头上,这才开始维护店铺的清白。
“胡说!如果不是你们在海鲜里加了鲀毒?为什么海鲜味道会那么鲜美?说什么现吃现杀,骗鬼呢!”小黑豆看到陶歆的刹那,不自觉地瑟缩一下身子,但不知想到什么,他又勇气倍增挺着胸脯地说道。
“现在问题不该是这店里的客人怎么没事吗?你怎么反倒揪着我们海鲜味道鲜美不放?”陶歆痞气一笑,面对这么两个蠢物,他的心情出奇地好。
“对啊!”白裔一旁拍着巴掌:“这鲀毒乃东海龙宫出了名儿的宝贝,下在活的海物上边没有丝毫影响,只有死了之后毒性才会显现。要是我们的海鲜有毒,现在所有客人早该四肢僵硬,窒息而亡了,又怎么拖到这会儿还没事?”
圆脸男和小黑豆一经提醒,意识到事情的异常。小黑豆强颜一笑:“掌柜说的有理!许是我们错信了传闻!”
“你们从哪里听的传闻?为什么别人都不知道?今日你们得给我说出来,这传闻从哪里听来的,否则我就认为是你们俩恶意造谣!这账,咱们连带着你们毁掉的东西一起算!”陶歆在手上转着菜刀,赤.裸.裸地威胁。
阿婉耳朵里听着陶歆的话一阵快意,但眼前还是一抹黑。之前陶歆给她扣虾头时扣反了,她挥动着小手徒劳地想把它扭正回来,无奈脸庞肿着,里边卡的严丝合缝,怎么也转不动。她正忙地起劲,忽然觉得脑袋后边透过两个纸窟窿吹来一阵凉风,那风里裹挟着海腥味儿,透着森森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