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明暗淡的光,像云雾般笼罩着整座苍翠的山。一条窄窄的山道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默默的行走。走在前边的男子虽头发微微泛白,但走起路来十分矫捷。他不时还扭头看一眼身后跟着的小姑娘,每一次扭头确认之后,他的笑容就扩大一分,如同捡到宝贝一般。
阿婉一路跟着这个自称是她二舅的男人,心里纠结万分。之前他寻她而来时,她是有几分怀疑的,但二舅给她带来了好多好吃的,还能叫出她的名字。阿婉心里琢磨着:他待自己这么好,一定就是亲人啦!即使是认错了亲戚,她能跟着一个好心人蹭吃蹭喝,远离周围人对她的恶意,那也是她拣了大大的便宜。
想到这里,阿婉看着前边离她不远的暗纹绸衫背影,吞咽一口口水,关于她自己的疑惑,她还是先不问为好,省的再徒增烦恼和波折。
自从进到这山里,阿婉就越发的兴奋。那种感觉虽然说不清楚道不明,但却叫人熟悉和心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家的感觉?
越往山里走,光线越发的暗。两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惊动归巢的山鸟,引发一阵混杂的鸟鸣和拍翅声。
“二舅,还要走多久呀?咱们还没到家吗?”阿婉一手把二舅给她买的最后一点点心沫子捏到嘴里,一手小心托着防止碎屑掉了浪费。不是她急着想见素未谋面的娘亲,而是,走到现在她又饿了——只是她不好意思直说。
绸衫男自从走进这座山就觉得后背一直在冒凉气,他走过这座山无数次,却从没像今天这般走到现在还没走出山林过。只是他刚才只顾打着如意算盘,完全忘记了周遭的异样。如今听阿婉问起,他忍不住回望一眼身后这个微微有些脏、身高才到他腹部的小姑娘,心里的害怕慢慢的扩散开来:难道她家附近的街坊说的都是真的?这丫头并不是人?
“咳咳——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家了。”绸衫男蹲下来,借着微弱的光,艰难的辨认阿婉天真的眼神。如果不是她呆萌娇憨的表情,现在她的异常美丽恐怕就会变成他最大的心魔:他的确没见过哪个“人”像阿婉这般美丽了。他不敢再叫阿婉走在他的身后,随手拉住她还有些婴儿肥的柔嫩手腕并肩而行。
“什么味道?”阿婉跟着绸衫男紧走几步,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那香味带着烟火和油盐的气息,轻轻钻入她的鼻孔,像带着无数的柔软的毛刷,挑逗着她五脏六腑。她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为保持仅有的体面,拼命吞咽口水。
绸衫男本想说些什么,但在闻到香味的瞬间已忘记要说的内容。他抬眼打量,不远处的黑暗里有点橘色的灯火。反正现在也没走出山林,他很快作出决定:“走!过去看看!”
看似极近的灯火,阿婉和二舅却追着在黑暗里走了许久。最后还是她凭着灵敏的嗅觉,在香味的指引下顺利摸到光亮的所在。
调鼎坊?
绸衫男看着店外挂的幡旗,忍不住把上边三个字念出声来。
看样子是个食肆呢。阿婉闻着饭香味,不由自主进到店内。
“两位客官里边请!”食肆的柜台边儿站着一位男子,正扭身和不远一桌的客人说着什么,见阿婉和绸衫男前后脚进来,殷勤的起身迎接。
“白掌柜!食铃响啦!劳驾您看看是不是我点的菜做好啦?”一个面对墙壁孤身坐着的客人虽然客气但按耐不住内心的焦急,忍不住催促道。
白掌柜朝阿惘他们歉意的笑笑,指指他们身后的一张红纸说道:“店内人手不够,照顾不周之处,两位多多包涵。你们先看看店规和菜单,随便坐。”
阿婉乖巧的点头,送走掌柜的。因为她不识字,所以只能扭头四处打量别的客人点的菜肴。
左手边的一张桌上,坐着一位白胡子老头,别看他看着年纪很大,却满面红光、牙口极好。他低头吃着一碗阳春面,不时还用双箸从菜碟里夹一颗椒盐白果,或咬几口左手拿着的、不忍放下的骨头。
右手边的一张桌上,坐着一个妇人。她一手环在胸前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一手用绿瓷汤匙盛了浓白融滑的汤,小心吹了热气凉一凉再喂孩子。
“劳驾,让一下!”
不过看了两桌客人点的菜品,阿婉嘴里已津液泛滥。听到掌柜的温和提示,她恋恋不舍的把视线从别人桌上挪开,在机警躲开的同时,顺道瞄一眼掌柜手里端着的菜品。
掌柜的手上垫着两块麻布,端着的一个粗瓷砂锅,因为锅盖尚未揭开,所以并不知道锅里煮的什么。白色的蒸汽翻滚着争先恐后的从砂锅的气孔涌出,带出若有若无的鲜甜味道。
里边是鸡?阿婉从来没想过鸡肉能被处理的这么诱人,这打破了她向来以为的、生食最佳的认知,叫她忍不住追随着香气不停的抽动鼻翼。阿婉的尾椎处一阵酥痒,有什么东西正如破笋之势,拱开她的皮肤迅速的生长。纤细柔软的毛毛贴着她幼嫩的皮肤,一直沿着她的脊背,向脖颈方向蔓延。
阿婉沉醉在香气里无法自拔,浑然不知自己的异样。就在她后背一个柱子模样的东西从下而上迅速拱起,马上要冲出衣服时,白掌柜似有所察,突然扭头看她一眼,那眼神如一道闪电劈开她心头的混沌,当头棒喝一般叫她瞬间恢复清醒。她不禁倏然一惊,迅速压制住自己的欲望,脊背后鼓起的衣服也像扎破的气球,眨眼间瘪了下来。
“这个……你们店里不收钱?”绸衫男看白掌柜放下砂锅朝他们走来,忍不住指着门口店规开口确认。
“对。”白掌柜笑的云淡风轻,坦然承认却不做多余的解释。
阿婉从方才白掌柜看她那一眼,就觉得他身上潜藏着危险的气息,完全不敢抬眼和他对视。如今听了他对话,她才觉得自己上了当。不收钱,就离关门大吉不远喽?原来这里的掌柜是个傻子!
“掌柜的,结账啦!”阿婉左手边用餐的老人,吃完最后一根面,把剩余的白果和啃的干干净净的骨头塞进褡裢,心满意足的朝白掌柜招手。
绸衫男和阿婉同时把注意力转移到老人身上,他们都很好奇这帐的结算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