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青水碧,天高云疏。一处不为人知的山林深处,一潭碧水旁的小木屋中,两个老者在悠哉游哉的下棋,一个年近花甲,头发已然花白,但目光中透着晶亮,显然是个内家高手;另一个也已年过半百,一身道袍,长须飘飘,面色祥和,举棋不定。
年岁较大的忽道:“看来是老三回来了。”
长须老者放下手中棋子,侧耳一听,说道:“是啊,老三这次出去呆的时间可不短啊”
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一个鬓边微白,身材瘦削的汉子从林中钻了出来。
“大哥二哥,快看我带回来了什么!”
两人放下棋子,缓步走上前去,发现老三背上背着一个包裹,里面竟是一两岁大的孩提。两人面面相觑,长须老者忽然指着老三笑道:“看不出老三心计很深嘛,对我们老哥俩也瞒了这么久,老来得子也是好事嘛,孩子他妈是谁呢?孩子叫什么名字啊?来,二伯抱抱。”说着要去抱那孩子。
老三听了连声叫呸,怒道:“二哥你颇有点老不正经啊,这孩子是我出去时在一个山崖边拣来的。”
这三人中,年纪最长者复姓慕容,名残月;长须老道名叫华清亮;背着孩子的中年汉子唤作雷驰,三人是把兄弟,没有隐居的时候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当年江湖上有个读过两年书的秀才造了一句口诀:“月影残,秋风寒。命不该绝华陀现。疾如雷,势如电。人间亦有阎罗殿。”四句话里写明了这几个人的特点,慕容残月,内功深厚,剑法出神入化,不苟言笑,除武功外诗书琴棋皆精通,据称年轻之时便名动江湖,引得无数红粉佳人为之倾倒。
华清亮,医术高深,人称赛华佗,反倒没人注意他的武功,其实武功也是不低,更不为人知的是此人使毒之术与解毒之术同样了得;其人生性诙谐,身在方外却格外喜爱探听武林中人不为人知之事,立志创作一部《武林名人录》。雷驰则是轻功卓绝,暗器机关堪称一绝,正因其轻功最好,所以隐居之后便负责出入远离武林之地买粮买盐。而这顺口溜中“人间亦有阎罗殿”一句,说的则是此三人的四弟,姓阎名凌飞。四弟是这三人不愿谈及的话题,也是这三人隐居的原因。当年阎凌飞炼成邪功落木功法,无敌天下,为害武林,三兄弟忍痛大义灭亲,诱骗四弟进入正道武林人士的埋伏,最终阎凌飞寡不敌众,虽为少林明远禅师大力金刚掌所毙,正道人士伤亡也很惨重。三兄弟自觉对不起四弟,也对不起武林中人,于是决定退出江湖,从此归隐山林,慕容残月爱妻早亡,虽无子女却不再娶;华清亮本是个道人,雷驰仍是光棍一个,三人都是孑然一身,倒也了无牵挂。转眼到如今已有四五年光景了。
书归正传,雷驰把背上的孩子放下,小孩子看到两个生人,非但没哭,反而呵呵一乐,虎头虎脑十分可爱。雷驰接着说:“那日我路过一个断崖,隐约听到有孩子的哭声,四下找寻了一番,结果在悬崖边发现了这个包裹,包袱里除了这小男孩,就只剩下这张纸。”说完雷驰从怀中取出一张普普通通的纸,展开一看,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个“龙”字,感觉虽是仓促写成,仍是力透纸背,提按分明,牵丝劲挺。
华清亮取过纸来,仔细端详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抬头问雷驰:“三弟,那这孩子该如何安置啊?你可有哪个老相好想收养个孩子的?”
雷驰白了华清亮一眼,说道:“我倒是有个想法,大哥二哥,我们三人归隐,虽是理所应当,但总是辜负了各自师傅所传武艺,如今我等都快老了,不如我们收此子为徒如何?”
华清亮哑笑道:“我们三个小老头儿,居然要养一个小孩,倒是可以记录到我的《武林名人录》了。”说罢看向慕容残月,等着慕容残月拿主意。
慕容残月抱起了孩子,想了片刻,道:“这孩子既然被三弟拾到,就是与我们有缘,何况带出去也没有可以放心托付的人,就留在这里吧,至于收徒之事,日后再说吧,现在我们须先给他取个名字。”
雷驰笑道:“取名字这种咬文嚼字的事情,还是交给两位哥哥好了,我这一路上都是用小猫小狗的名字唤他。”
华清亮道:“既然他身边只剩下一张写着龙字的纸条,就让这孩子姓龙吧。”
慕容残月点点头:“也好,或许这纸条上写的本就是这孩子的身世。既然决定让他姓龙,“游龙天上舞”,我看这孩子就叫龙天舞吧。”“武当临风,峨嵋倾城,少林一傻,昆仑一聪。”
驿路旁的小茶馆中,两个风尘仆仆的汉子眉飞色舞的谈论着。
“当今武林中,说到武功高强的年轻一辈,公认非此四人莫属。武当临风,说的是武当派掌门清玄道长的关门弟子,人称‘玉树临风剑’的张霆霄,据说此人深得清玄真人真传,年龄虽只二十出头,在同辈之中却是武功最高,人与功夫一样俊俏,很得长辈的疼爱,大有成为武当新掌门之势。”一个黑脸汉子,拿着斗笠扇着风,旁若无人的说道。
坐在黑脸汉子对面的年岁稍小,满脸堆笑的答道:“武林传闻,多不可信,小白脸一个,虽是武当名门,估计也接不住赵大哥的斩虎刀。”
姓赵的大汉呵呵一笑,倒也不否认:“这峨嵋倾城嘛,说的是峨嵋派静空师太的徒弟欧阳雪,据说那丫头美貌倾城,当世无双,武功我估计也就马马虎虎吧,好好一个美人找个男人嫁了也就得了,舞刀弄枪忒煞风景。”
年岁稍小的汉子连声称是,唤来伙计加了一壶茶水,给姓赵的大汉倒了一碗。
姓赵的汉子接着说:“这‘少林一傻,昆仑一聪’二人倒是颇有意思,老弟你虽不是武林中人,但少林寺乃武林翘楚相信你也晓得,可据说少林寺慧字辈的年轻一代里,有个叫慧弛的小和尚,武功虽远超侪辈,天赋极高,确是个不明事故的傻子。而这昆仑派少掌门据说武功平平,但其机关算术暗器机智确是当世罕有。当年老子年轻的时候,刀法上没输给过别人,就是在这机关上着过人家的道。”说罢看看外边,太阳已然有西斜之势,“走吧,老弟,还得赶路呢。”
同伴赶紧站起身来,往桌上丢了几个铜钱,带着行李跟着姓赵的汉子走了出去。
小茶馆另一张桌上,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人仍在慢慢呷着碗中的茶,倒仿佛这粗茶淡水是龙井铁观音一般。见他抬起头来,看着那两个汉子走远,俊朗的面容中露出了一丝狡黠,从怀中取出了一本厚书,翻了一阵,停在一处仔细看了一会,忽然乐不可支,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心说:二师傅,你这《武林名人录》确不如叫《武林笑话集》。只见书中写到:赵言海,一字大刀门,师从“劈华山”王学,擅长斩虎刀法。此人性直自大,武功一般,畏妻一绝;其妻武林中暗称“母大虫”,可见赵言海之斩虎刀法尚不到家矣。
这年轻人便是龙天舞,转眼已是十八九岁年纪。随着三老在山中住了十余年光景,虽然从小到大三老总是时不时的轮流带他下山见识世面,有时怕小孩子没有玩伴,甚至带他下山住一阵子,但大部分的人生都还是在山中度过的。龙天舞对武功悟性极高,人又聪明,十几年来被三个名师悉心教导,可以说武功在江湖上已经可以算一个一流高手。但龙天舞生性颇有些像华清亮,有点玩世不恭的意思,不大喜欢跟人舞刀弄枪,倒是把华清亮施毒解毒之术学得大有青出于蓝之势,华清亮对他喜爱非常,把自己珍藏多年的解毒圣物雪神貂内丹给龙天舞服下,从此一般毒物对龙天舞全无伤害,龙天舞施毒解毒之术更是越发纯熟。三个师傅知道他心思善良,倒也不会随便下毒为非作歹,也就任他胡闹了。
几月前,三个师傅把龙天舞叫到跟前,慕容残月道:“天舞,如今你已不小,我们三人都已七老八十,余日不多,本来你三个师父心中愧疚隐居山林,这原因你也知道。”边说边从屋中一个箱子里翻出了一个小盒子,取出了一张泛黄的纸条和一张图画:“当年在山崖边拾到你,实是我们有缘,我和你二师父三师父对世事了无牵挂,唯独对你的身世至今疑惑不解,我们暗访多年,但碍于不便现身于世,终究一无所获。你近来武功长进不少,不要总陪着我们这几个老头子了,下山闯闯江湖吧,一来磨练磨练增长些见闻,二来也查访一下你的身世。这张纸条是拾到你时放在你身旁的,或许对你查询身世有所帮助,这张图是当年你三师父凭记忆画下来捡到你的位置地图。”
龙天舞接过东西,小心翼翼的收好,对于自己的身世早已听几位师父说过,此时再次提及,也颇有些想知道自己生身父母是谁,十五六岁后虽也时而独自出山游玩闯荡,却从未曾与三个师父分开太长时间,忽然一说,颇有些不舍,说道:“那徒儿过几日便下山吧,这次出去可能时间会长一些,如果我探明了身世马上回来告知您。”
慕容残月微微一笑,华清亮忽然抢道:“小徒弟啊,为师如今年纪大了,年纪大了总要顾及点身份。”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本厚书:“这《武林名人录》你也翻看过,以前师父当大夫时医好了人总要让他讲些武林人物的家长里短,归隐之后只能借带你出去之时暗中打听,近些年总觉得一个老头总打探这些有些为老不尊,所以近年来江湖涌现的人物为师所知不多,就劳你帮为师续写此书吧。”
龙天舞哈哈一笑:“二师父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保证不会狗尾续貂。”
雷横道:“二哥你就从来不教他些正经的。”说罢跟龙天舞道:“天舞,在江湖上跟人动手先用你大师父教你的功夫,打不过了就用你三师父教你的腿功,现在你这腿功已在为师之上,恐怕江湖上以罕有人敌。”
华清亮闻言一愣,说道:“雷老三,咱哥俩大半辈子交情我怎么没见过你还会腿法?还敢称天下无敌?”
龙天舞又是一乐:“二师父,看徒儿现在便给你练。”说着走到屋前空地,忽的施展出雷横的“八步赶蝉”轻功,如离弦之箭一般,嗖的一下就没了踪影。华清亮大笑,对雷横说:“你这逃跑的腿功确是天下第一,二哥佩服。”
几日后龙天舞拜别三位师父,下得山来,找寻身世本就是茫然如大海捞针之事,龙天舞找到了三师父拾到自己的那个山崖,但周围杳无人烟,加之时日已久,完全没有什么线索。龙天舞只好把此事暂放一边,一边悠闲的游山玩水,一边盘算着下一步自己该从何处下手。今日在路旁小茶馆中正歇脚,遇到了赵言海二人,听他们谈论着当今武林的后起之秀,心道:左右也是无事,倒不如帮二师父完成心愿,人人皆言少林寺是武林圣地,不妨就去少林寺周围打听打听那慧弛和尚的轶事好了。其实龙天舞少年心性,同样暗藏与侪辈高手一较高下之意。心中既已有了打算,便丢了几个铜板在桌上,收起那本二师父的宝贝书,沿着驿路往河南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