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肯定吗?”司徒修烨一知半解,问道。
寂羽羲伸手揽过司徒修烨的肩头,指向空中的某一个方向。
顺着寂羽羲视线的指引,司徒修烨眼尖地注意到了血月背后一点荧淡的金黄月辉。
寂羽羲示意司徒修烨注意血月的变化,一手聚起灵力。只见血月之中隐约有蝠影闪动,微小的身躯扑扇着翅膀,却仿佛有着千钧力般,稳稳地压制下了血月中开始涌动的气浪。
整个过程太过微小,以至于极易被误认为是错觉。
气浪被压制,寂羽羲手中聚起的灵力也有了衰弱之势,暗色的光芒浅浅淡去。
与此同时,宫琳也抬手聚起灵力,不见血月变化,对司徒修烨道:“你看,我非血族,故而血月之相对我没有影响。”
司徒修烨了然地微微挑眉,“原来如此。”
寂羽羲微微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身形猛地一僵,低呼一声:“不好。”
宫琳亦脸色一变,倏地转头看向瀑布下水帘洞的方向。“白洛久!”
三人匆匆地往密室的方向赶回,推门之际,密室里迎面撞入眼帘的是刺目的红。
司徒修烨心中咯噔一下,只见寂羽羲和宫琳二人以极快的速度披上了无菌服,疾步来到白洛久身边。
寂羽羲抬眼瞥过心电监护仪,手拍了拍白洛久的肩膀,低声唤道:
“白洛久!”
“你听得到吗!”
床上之人苍白着脸,动静全无。
寂羽羲眉头微微锁紧,伸手探向白洛久颈侧的大动脉,察觉不到动静,又翻开他紧闭的眼睑,检查了他的瞳孔。
“意识丧失,瞳孔散大,心室骤停,心音强弱不等……”寂羽羲一边做着检查一边做着抢救措施,宫琳则在一旁充当助手并在小册子上做着记录。
看着二人忙碌的身影,司徒修烨亦心情沉重,想起了前世初见白洛久时的模样。
他们的相遇,全然是一场意外。他本可以过着安宁平静的隐居生活,是他们把他拉入了这无尽的深渊。
初见他时,他们五人正进行着隐宗的杀手任务,寻不到目标,反被巡警盯上。逃窜之际,误打误撞闯进了白洛久独居的家。
那时的情形足以把尾随其后的数十名巡警震慑。五个不到十岁的小孩满身血气,明明惊恐到极致却极力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持着手里的锐器挟持了一个年仅十三四岁的少年。
他一身素衣道袍,面容清秀,是少年初长成的童稚模样。神采飞扬,清风明月,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面对这般场面,他却云淡风轻,既不挣扎,也不动手,只是面不改色地任由五人挟持。直到端木冥带人赶到,助了五人一臂之力,才摆脱僵局。
那也是端木冥见白洛久的第一面。想起当时看到端木冥像蛇盯上猎物般看着白洛久的眼神,司徒修烨只觉自己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只是一眼,惊鸿一瞥,自此天堂转深渊。
“看你有胆识,不如,跟我去隐宗?我会给你最好的待遇。”
端木冥那时这么说。
少年付之一笑,倾动山河。“我本一介草民,无才无德,恐难胜任。”
“我倒觉得,你才华横溢,何苦荒废在这深山野岭?荣华富贵,我都可以给你。古有玄德三顾草庐,我也可以。你是否愿来做我的军师?”
“山中清修之人,于此无意。还请施主另请高明。”
白洛久的一再拒绝,软硬不吃,最终使得端木冥扫兴而归。本以为一切都可以这么过去,没想到这却只是一切的开始。
第二次见到白洛久,是几个月后。慕容寒月被授予了组建小队的机会,端木冥指名点姓要见她。当时慕容寒月在孤儿院受的伤还未愈,司徒修烨不放心她独自前去,便偷偷跟随在后面,却听到一番令他差一点就要抽刀断人头的说辞。
“听说你的同伴遭受了不幸,我可以给你请最好的医生,给他用最好的药,让他康复,但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今天,在这里留下,我让你做什么,都不能反抗。”
“……孤儿院已经容不下我们,除了隐宗,我还能留在哪里?”
以慕容寒月心思的通透,她是全然明白的,却在故意装傻。
“不,我的意思是——留在这个房间。”
“如果我说不呢?”
“打赢了我,我就让你离开这里。可我觉得,你真的有这个能耐吗?”
“我有能耐在生死赛上夺魁,怎么会没有能耐,接不下你的招?”
“这样么?——可我还是不觉得,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真的有能耐,能护的了你的四个小伙伴吗?”
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慕容寒月又怎会不知,却是极力隐忍不发。可就在端木冥说完这番话的下一刻,一个人影却从隐约的帷幔后缓步而来。
正是白洛久。
那时的他给司徒修烨的第一感觉,就是破布凋零的傀儡娃娃。那样空洞没有灵魂,毫无生机的样子,已经全然不似曾经清风明月的那个白洛久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从奢靡的纱帘之后走出,用自己的身体隔断端木冥的视线,将慕容寒月挡在身后,直直向端木冥的方向跪下,司徒修烨几乎要以为那只是端木冥制造出来的仿真版机器人了。
“让她走。”
白洛久的声音带着几分虚浮,三个字从嘴角逸出,失去神采的瞳扬向端木冥的方向,以跪地的姿态,一步步向他挪去。
慕容寒月见到白洛久的样子,隐忍怒气已经濒临了临界值,“我——”
“让她走。”
很轻很轻的三个字,捂住了慕容寒月就要说出口的决定。
端木冥的目光始终都落在白洛久身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到达自己的脚边,然后听他说:“求你。”
一把捞起白洛久的腰,不顾他下意识的蹙眉,端木冥凑近他的脸,笑着吐息:“是不是我不够努力,我可爱的洛儿竟然还能下床走动,还给别人求情?”
不待白洛久有什么回应,端木冥便抱起了身前的人,起身挑开帷幔走入了室内。
他离得远,听到的本就隐隐约约,但他已经依稀能猜到些什么了。他看不下去,转身欲走的瞬间,他看到了慕容寒月握得死紧的拳。
同样的场面,他们不是第一次见。五人并不是没有想过救白洛久脱离苦厄,慕容寒月更是借自己的医术多次有机会接近他。奈何对方实力强硬,始终找不到机会下手。
可当五人终于能够寻得机会,将经历了千百次淬炼的刀刃刺进端木冥心脏的时候,却被告知他和白洛久早已种下同生蛊。只要有一方还活着,另一方的魂魄就永远不会消散,无数次地可以借尸还魂,甚至夺舍重生。
垂死之际,却听白洛久一声轻笑。虚无缥缈,却如释重负。
他握住慕容寒月的手,拔出刺在端木冥胸口的刀,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如果当初他们没有去隐宗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接上杀手任务,也不会误闯白洛久的家,不会让他和端木冥相见?
不。
司徒修烨兀自摇头。
不可能的。
一切的一切,起因都是什么?
是世态的炎凉,孤儿院的虐待,被生活所迫,还是端木冥的佞邪,世人的冷漠?
亦或者什么都不是,而是冥冥之中早有的预数,一切都是命运给他们开的一个黑色的玩笑?
东西被搁置的声音响起,听到寂羽羲松气,司徒修烨猛然回过了神。“怎么样?”
见寂羽羲摇头,司徒修烨不由得悬起了一颗心。
“他的状况和我们不一样,我怀疑他并不是和我们一样魂穿而来。”寂羽羲摘下面具,拭了一把额角的汗,面露凝重。“我听过他意识不清时的呢喃,他显然是记得以前的事的。但是他的身体状况……恐怕,还是原来的身体。”
司徒修烨一惊。“不是魂穿,难不成跨维度空间来到异世界?”
“我想的就是这样,但这种虫洞几率微乎其微,概率小到几乎不存在。可如果不是这种情况,我无法解释白洛久目前的身体状况。”寂羽羲道,看了一眼病床上面色依然苍白的白洛久。
“我的能力有限,比不上小寒,只能暂时吊着他的命。找个时间……我想跟小寒说这件事。”
司徒修烨面显难色,“老大就是因为他才金盆洗手,立誓再不杀人的,如果告诉她白洛久和端木冥都还活着,而且都在这个世界,那岂不是……”
寂羽羲也叹道:“我也是顾忌这些,所以救到白洛久已经有半个月却迟迟没和你们说。小寒心里有这道过不去的坎,确实是一件难事。但……白洛久的状况,再这么下去,我也无能为力了。再拖,就没有时间了。”
“救人一命胜七级浮屠,我相信老大一定能做出抉择的。”司徒修烨道,“毕竟我觉得,比起听到他逝世的消息,老大也许更希望能亲手救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