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淼淼跌坐在阴暗小巷的墙角,失魂落魄地盯着地上胸口开了一朵血花的人,半晌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半倚着墙的女人,艰难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已经死了?”
“嗯,就在半小时前断了气。”女人的语气没有一点起伏,仿佛在说“今天是星期一”一样平淡。
尽管这个回答在余淼淼的预料之中,但女人的直白还是让她在这个瞬间感觉无比的绝望。
她死了,就死在这个阴暗的小巷子里,因为她想早那么一小会儿回到家,抄了近路,却不小心遭遇了正在清点“战利品”的持枪抢劫犯,不幸被犯人击中胸膛一枪毙命。她会在这个终年没有阳光照射,也没有人光临的小巷子里悄无声息地腐烂,化作一滩烂泥,化作一具白骨。
她不甘心,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生死都不是她能决定的。
“我不想死。”余淼淼垂着头低声说了一句,又瞥了一眼褪尽血色的脸上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它已经没有一点光泽了,“我这算不算死不瞑目?”
也许是听到余淼淼语气里的讽刺,又或者其他,始终不曾正视余淼淼的女人突然看向了余淼淼,奇怪的是她一言不发,只是看着。
余淼淼没有在意女人的视线,扶着墙站了起来,轻笑一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问女人:“你还不带我走吗?”她知道这个女人是一个鬼差,她一开始就说了。
女人没有回答她,过了几秒才没头没尾的说了句:“或许,你可以不用死。”
余淼淼眼睛一亮,却不敢太过期望,只能磕磕巴巴地问:“什,什么意思?”
“你的魂魄十分强大,只不过阳寿已尽,如果使用地府的一道秘法,你便可以死而复生。”女人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可余淼淼却从这里面听到了无限的希望,内心的喜悦就要膨胀出来。
余淼淼很希望马上就复活,但她也明白,天上不会掉馅饼,她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小心翼翼地问:“要付出什么代价?”
女人没想到余淼淼先问的是代价,而不是心急地要求复活,她略微惊讶挑挑眉,在空中一招手,拿出一卷帛书来。
余淼淼不明所以,疑惑又急切地看着女人,女人扬了扬手中的帛书,说:“签下这份契约。”
余淼淼双手接过帛书,一字一字的扫过上面的字。她通读了一遍发现,根据这份契约所写,她的每一天生命都得由自己挣来。
契约上写着,一旦签下,余淼淼将成为捕魂无常,为地府抓捕游荡在地府之外的怨魂,这些怨魂十分强大,无法暴力抓捕,但是放任不管又会影响六界秩序,所以地府只能通过支付强大魂魄阳寿,驱使他们去往怨魂所在的世界,扮演怨魂原本的身份,为怨魂达成心愿,消除他们的怨气,并将他们带回来。每完成一个任务,捕魂无常就会获得相应的积分,一个积分点可以兑换一天阳寿,而每个任务基本都在100积分以上,无论任务世界时间的长短,捕魂无常所在的世界都只过去五个时辰。
看完契约,余淼淼还是有些忐忑,但为了活着,她还是决定签,只是付出劳动,她能接受的。就在她要在帛书左下角签下自己的名字时,女人突然开口了:“认真考虑,虽然你的魂魄很强大,但是在任务中魂魄消散的人不在少数。况且,这个任务是用别人的身体过别人的人生,对魂魄的影响很大。就算你完成任务,获得积分,也有可能在一个又一个任务之后,变成一个疯子。”
余淼淼有些惊讶女人会开口提醒,还说了这么多话,微微一愣之后,还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帛书上的墨迹很快就干了,余淼淼抬头朝女人抿嘴笑了笑,说:“谢谢你,可为了活着,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女人一怔,无言地侧过身,口中念起了咒语。余淼淼地上已经开始僵硬的躯体渐渐恢复柔软,惨白泛青的皮肤也有了血色,眼睛不再黯淡无光。余淼淼站在一旁屏住呼吸,生怕自己打断了女人施法。
不过是一两分钟的时间,余淼淼却像是经历了几个世纪一样。
“愣着干什么,还不回到身体里面去。”女人略带责备的语气吓了余淼淼一跳,接着为难地看了女人一眼,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女人面无表情地推了她一把,她踉跄几步,险些被自己的身体绊倒,就在这时她的意识忽然模糊了,恍惚间隐约听到女人说:“从你醒来,也就是未时开始,你还有一天的阳寿,必须在这一天内完成任务,否则你拿不到任何积分。将你左手的镯子换到右手上就可以进入任务,切记。”
女人的声音在余淼淼耳畔逐渐淡去,她没听见女人回过身去,消失的瞬间说了一句:“有的。”语气里是说不清的欣羡。
***
余淼淼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一睁眼,眼泪就争先恐后地溢出眼眶。看见灰蒙蒙的天空,余淼淼突然分不清楚究竟什么是现实。
开始下雨了,绵绵密密的雨丝飘进小巷子,落在余淼淼的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舒了一口气,总算她还活着。
躺在地上的余淼淼一个鲤鱼打挺,一头扎进雨中,朝家跑去。
小巷子虽然偏僻,但离余淼淼家并不远,狂奔了几分钟,余淼淼就到家了,站在家门口,余淼淼还在想要怎么对父亲解释衣服上的血迹,虽然穿进胸膛的子弹在法术的作用下逼了出来,但是胸前的血迹却没去掉。
屋子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是余淼淼的父亲又在咳了。
“淼淼,到家了,怎么不进来?外面下着雨,会淋湿的。”父亲并不有力的声音穿过雨幕,余淼淼连忙回答:“就进来。”
一进屋,余淼淼的眼神黏在木桌前的余刻身上,不肯移开半分。
余刻把玩刻刀的手顿了顿,皱着眉问:“淼淼,受伤了?”他闻到了血腥味。
“没,没有……”只是说到这里,余淼淼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一把抱着余刻,大声地哭起来。余刻搂着余淼淼心都要碎了,连声哄她,叫她不要哭了,和她说受了委屈爸爸会给她出气的。
余淼淼其实不怕死,她只是不敢死。
她怕死了,就没有人照顾余刻,没有人给余刻挣医药费了,余刻脾气不好,没有什么朋友,没了她,余刻就只有一个人了。她不怕死,也不怕一个人在角落里腐烂,她只怕余刻一个人会难过,心里难过,生活也难过。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