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轩的视线，在进屋的一瞬就纠结到了那个坐在桌边的身影上。看着她若水淡淡的眼眸，看着她微红的脖颈，看着她缓缓站起福礼的动作，然后声音还如方才暖池中听到的那般清冷开口，“妾身见过侯爷。”
祁轩斜眼扫过桌上尚满的茶盏，唇角反添笑意，“后悔了？”
语兮依旧半蹲身子，眼眸微垂，“妾身不敢。”
“敢不敢...”祁轩弯腰将语兮扶起，“日后自有分晓。”
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祁轩隐隐觉得，面前的女子，有些不一样了。不是隔阂，也不算戒备，有一种认命，又竭力想改变什么的感觉。
她的沉寂，让他再次感觉到与初见时的差异。即便那只是遭遇危险时作为人的本能，他还是觉得她此刻面对自己的“没脾气”，让他莫名上了心。
祈轩不再说话，抖了抖衣袖，抬手擦过女子衣襟并未挡住的脖颈。没去责备她下意识地躲避，祁轩再次将手指轻轻覆了上去，“你不会让它再发生一次，对吧？”
语兮深吸口气，嘴角慢慢攀上笑意，抬手按在了男人的胸口上。
仅仅一个眼神，祁轩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是在回避他的“威胁”，而是已经默认了这一切。既然如此，祁轩抬起双手，任由女子在他身上动作，替他更衣。
语兮安静地服侍着，男人还存了些水珠的青丝缠在腕上，只得轻轻拉开。转身又拿帕子细细将男人发上的水珠吸干，这才步至屏风，放好男人换下的衣裳。
祈轩默默看着语兮的动作，却是先一步在床榻边坐下。
语兮熄了红烛，待眼眸适应了变暗的光线，这才回身走到榻边。继续沉默地蹲身为男人去了鞋袜，转而起身，隔着些距离的，坐在了男人身边。
两人的鞋袜被很快整理好，整整齐齐地并排放在了脚榻上。
祁轩撑着身子，看着语兮的有条不紊。她的呼吸平缓，视线如一，整个人的状态都比在暖池时要稳定太多，让他更加确定，这转息之间，她下了某种决心，做了某个决定。
看着她静静收起身子坐到床榻内侧，祁轩扯过床头的被褥，两人相继无声地躺下。
从来都是一个人睡的床铺，突然多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语兮有些不习惯，但又不想表现出来。衾被被身旁的人搭盖在身上，语兮轻轻扯过一些，背对他闭目而憩。
床榻并不窄，但不熟悉的感觉，还是让人变得有些不自然的僵硬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语兮直觉得身子疲累却难以入眠，绷起的心神，让身子自然而然地开始觉得麻木，继而生出寒意。
突然地，男人清晰的声音在床榻内响起，“不冷吗？”
语兮没有转身，出口的声音有些轻，“妾身无妨。”
“本侯却不觉得。”祁轩轻轻一哼，不等对方回话，已侧身将女子反转过来抱进怀里。微凉的身子不复绵软，却带着丝丝香气，“女子应该懂得示弱。你父亲没教过你吗？”
语兮微闭了眼眸，原想挣脱的手因为男人的话没再动作。听上去，他并不清楚自己与爹爹的关系，又或者，他只是在提醒自己，作为一个家族倚靠的条件，不应该驳了他的面子。
很快，语兮感觉到了自己脊背上透过来的丝丝温度，她也能感觉到男人停在她身上的手，虽带着薄茧的粗糙，却依旧温暖撩人。
呼吸交织，不过咫尺。他不迫她，她亦不靠近。
两相僵持，男人的黑眸突然闪过一丝光亮，“你想要将来，不该也许我些什么吗？”
他不再以“本侯”自称，他用了“我”来拉近他们的距离。
语兮敏锐的发觉了这一点，但没有着急开口，而是眯了眯眸子。似是在确认，又似乎只是在暗自思考。
祁轩静静等着，也不催促，有些欣赏这女子思虑时认真的神情。思绪还在揣测，怀里的人却突然凑近，几乎贴上他的脸颊。
“能为侯爷舍生忘死的人比比皆是，语兮不才，自认不及其中之一。”
言辞是她未曾表现过的放弃，让祁轩不觉心下一沉。
“但......繁华一世，妾愿陪君醉笑三千场。”语兮的话一字一顿，不长，但却是她思量许久的答案。
她不想陪他去死。死是解脱，是逃避，是很容易就能完成的承诺。
而她觉得，要许，就许生念。
祁轩的心头，不可抑制的震动了。
他想过她会说些慷慨激昂的陈词滥调，也想过她像普通女子那样，将自己的一辈子托付给他，陪伴他共同面对任何结果，他更想过她或许会拒绝成为他的女人，而是做一个出谋划策的阴诡谋士。
短短的接触，他很清楚这个女子是聪明的。
她的确是柴衡和陛下强行塞给他的。
她或许是布局人，也或许身不由己，但这都抵消不了她是细作的可能性。
他放任她与查芝箬在府中周旋，但她安安静静，不争不辩，他故意让钟鸣避开她的打探，她就只听她能知道的消息，他今夜有意探究她的立场，她却坚决地许了他将来。
是什么，给了她如此自信，让她胆敢提及一世繁华，让她有勇气陪他生伴他死！
祁轩眯眸看着眼前的女子，震惊而心潮澎湃。
这一瞬间，他竟有些期待她说的一世繁华，他竟对这个他还不甚了解的女子产生了期许。
祁轩最终做了决定，“锦绣鹏程固然好，繁花似锦依相伴。”话说出口，不再后悔，但看着女子的眼神，却变了。
语兮的心弦，并未因为这句话而放松。在看到那双黑眸中磨不开的深意时，她再度开了口，“在我们互相信任之前，我们的交易，就还算不得开始。”
这句话入耳，祁轩不觉轻笑起来，“很好，这一点我们达成了共识。”
床榻上突然安静下来，两人的距离稍稍拉开，但谁也没有闭目睡去。末了，祁轩将语兮拉进怀里，左手顺着她的脊背，下巴抵住她的头顶，“看来日后，侯府更是不得消停了。”
语兮没有挣扎，试探性地将手搭在祁轩的腰上，转而接口，“侯府越乱，对侯爷越有好处，不是吗？”
“那么你的好处呢？”祁轩的手顺着语兮的脊背再度上移，手腕微动，卷起她散落的发，迫使她仰头看向自己，“我该用什么好处，博取你的信任呢？”
语兮仰头看着这个情绪变化极快的男人，她突然没有那么畏惧他了。他们之间，原就是他高己低的不对等关系，如此自然的事儿，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自古佳人专宠是非多，女人的嫉妒最是暗箭难防。”语兮将手移至男人的脸颊，带着轻微的本能的颤抖，“一入侯门深似海。我若不能自保，配不上我的承诺，又哪里需要侯爷的好处。”
祁轩意味深长的看了语兮一眼，紧接笑道，“这个容易，本侯倒是终于能背一次被美色所诱的污名了。”
语兮见他调侃，才真正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放松了下来。
不及她再说什么，男人陡然将头埋进了她的肩窝里。很快，语兮就感觉到那略微潮湿的唇瓣贴了上来，接着脖颈间一疼，猝不及防的让她想要惊呼出声，男人的手却捂住了她的嘴。
唇瓣的吸吮带着急切和霸道的意味，语兮没有经历过，却也明白男人在做什么。她的手攥着男人的衣襟，等待着男人放开的那刻。
很快，印记已经留下，祁轩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手却依旧覆住她的唇。
他蓦然发现，抬眸的那一瞬，那双眼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人。明明这双眼更加明亮，他却还是想起了她。因为它们的主人，此刻露出同样倔强的神情。
莫名地，祁轩下意识地回避了语兮转来探究的目光。重新将她拉进怀里，扯了扯衾被，低低说了句，“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