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厚重嫁衣,露出素红的里衣睡袍,凤冠收置,步摇花钿入盒。密梳理顺了鬓发,散开来包裹了一天的熏香味道。铜镜里的人洗去粉黛,长睫微垂,似乎在想着什么,但又在婢女收手时抬眸转首。
男人直身立在那儿,依旧红袍玉冠。视线望着窗外,侧脸在背对的烛光下不那么清晰,但却能让人肯定,他必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俊公子。
婢女们终究全部退了出去。语兮最后看了眼掩门的怜儿,起身走近炭火,看着那个不畏窗口凛冽寒风的男人,踌躇片刻,凝着那边的侧影道,“侯爷,妾身伺候您更衣吧。”
红烛之下,男人回转了身,黑眸望向那个洗净妆容,回归素雅的女子,扬手关窗,近前一步。
语兮知道这是默许,忙步到男人跟前,蹲身一福,也不多话,伸手开始解男人腰上的衣带。腰带上的玉佩“叮当”两声,语兮细心叠好,回身放到妆台上摆正。接下来的更衣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语兮一天下来本就没有吃多少东西,房中虽有炭火,但门窗大敞,加之嫁衣褪去,双手不免已是发凉。仅仅腰带,自然还不会让男人察觉这点,但现在衣衫渐少,就怕自己手凉惊了他。
女子的服侍还不是太熟练,但并没出什么差错。
祁轩垂眸看着她忽闪的长睫,忽然很想知道,这些相处是不是打乱了她“日从往日”的愿望。唇角微勾,在她捋平自己衣襟,抱着搭在臂上的衣衫准备转身之时,声音低哑地开口,“唯愿日从往日兮?”
语兮闻声顿住,才侧了一半的身形转回,稍稍垂着眸,“侯爷还记得啊?”
“听你意思,是不想本侯记着了?”祁轩倾身压迫,笑意不减,黑眸带着侵略的意味。
下意识地仰身维持着距离,语兮将怀里的衣衫隔在二人之间,“是妾身的错,还请侯爷责罚。”
“有错吗?”祁轩重新直回身子,绕过语兮径直到桌边沏了杯茶,“比起责罚,本侯倒是对你回信的态度更感兴趣。”
语兮抿唇不语,回身看着男人的背影只等他的下文。她不打算装傻,或是谎称那信并非她的手笔。他是燕平侯,在他面前玩这些小伎俩,只会伤了自己,拖累家族。
但男人却并未急着开口,扬手指了指那边的屏风,示意自己先将衣物挂起。待她再回身,他依旧倚在桌边喝茶。语兮搓了块干净帕子递过去,男人接过热敷了会儿脸,擦过手后就势搁在一边。
见女子始终很有耐心地等他开口,祁轩重新执起杯盏,“说说,你是想打入‘冷宫’,还是骄纵跋扈?”
语兮有些犹豫,应该说,她没法儿决定以什么答案来回复男人。就她自身来说,侯府若像柴家那样对待她,她都不觉得会有问题。但这个侯府夫人的身份,自己身后的柴家,都不允许她只做一个透明的无关人士。
深吸一口气,语兮抬眸看向男人不知可曾移开的黑眸,张口的话忽然顿住,记忆里的某处好似搭上了线,“我们之前是不是......”
黑眸微微眯起,面对她似乎已联想到什么的模样,轻轻一笑,“你在回避吗?”
“不是。”下意识的否认,打断了语兮差一步就能想通的关节。再度抿唇,抛开之前所想,“侯爷想要一个怎样的夫人?”
这一次,男人一时没有接话。不得不说,这个在卫京没有丝毫美名的柴家长女,穿着一身薄衫,轻声凝问一个男人想要怎样的夫人。不张扬的美感,犹如清冽的醇酒滋味,不至让人过目不忘,却很难忽略她整个人的气质。
祁轩放下杯盏,径自到妆台前抽去玉簪,取下玉冠。转而笑问,“如果本侯的要求,你做不到呢?”
语兮转过的身子抬眸,稍稍挂上些笑意,“那样的话,侯爷还可以考虑打入‘冷宫’。”
祁轩闻言,笑意不由越发大了,“这么说,还是你占了便宜?”
自知言辞有错,语兮忙欠身福礼,“侯爷恕罪。”
知道什么时候认错,明白什么时候自贬,再加上之前用问题回应问题。稍稍细想,祁轩就发觉两人之间虽是一直由自己掌握着主动,但其实,她也并未落于完全的下风。只是这是她的处事之道,还是惯用手段,又或者,她甚至没有经过熟虑的自然应对,还需要深入确认。
女子的身子微微发颤,眼眸和神情却没有受到一丝影响。烛火和衣衫的色彩掩盖了她自身的脸色,但却依然让人赏心悦目。
祁轩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词,色令智昏。他并非这样的人,但如果能利用这点,让这个本没什么价值的女子多一点价值呢?
似乎,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长久的沉寂,让语兮不由微抬了眸。男人的那双眸子黑得看不出意味,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嘲弄,却又马上变回了沉稳的模样,莫名让人心中一紧。
想知道的大概了解了,祁轩也劳累了一天,不欲在此过多纠缠。瞥了眼尚有些拘谨的语兮,祁轩伸手揽过她的纤腰,抱着就朝床榻走去。
语兮一时被惊,手环上男人的脖颈,片刻又松开来,只攥住他肩上的衣料。因着对话还未完全平复的心境再次悬了起来,好容易说服自己放松,决定面对这接下来早晚会发生的一切。
倒是祁轩看起来动作轻巧随意,手臂的接触点很好的承载了语兮原就不算重的重量。到了榻前,祁轩突然松开本承住语兮肩背的手,让她只得本能的抓紧自己的衣衫,露出那略带慌张的有趣表情。空闲的手大力一掀,盖在衾被下的桂圆红枣花生应声滚落在地。
语兮低眉,随后感觉到自己被放枕在了方枕之上,还待起身,男人已去了她的鞋袜。不及她惊讶男人的动作,他已覆身靠近,顿时让她觉得胸口一阵沉闷不得喘息,不由自主地轻哼一声。
男人温热的身子很快让语兮觉得暖和起来。一只手停在她脖间,没有急着下一步动作,但却打乱了她原想闭目承受的念头。眼眸缓缓睁开,男人的面孔近在眼前,夹着他耳侧垂下的发丝,杂糅着两人不同频率的呼吸。
“不问问本侯想要怎样的承欢吗?”故意捉弄的,祁轩开口问出了这句话。
清晰的瞳仁有些放大,随后她别开了眼,脸颊耳后都开始发红,轻轻咬着嘴唇,有些委屈,有些不知所措。
但祁轩注意到的不止这些,原本停在她脖间的手垫在她的左耳耳垂之下,“这里怎么有伤?”明显愈合不久的撕拉伤,不像是儿时起就会佩戴耳坠的女子该有的伤痕。
被人突然地摸住耳垂,让语兮一时不妨地有些不适的想躲。但男人已经限制住了她的活动,闭了闭眸,轻声回应,“只是意外。”
祁轩微微挑了眉,一听就知是回避,指尖微微揉搓她的耳洞,“确定不说实话?”
已好的伤口自是不会再疼,只会让语兮想起些事儿来。正要再说,房外就传来几声压低的呼唤,“侯爷?侯爷?”
男人蹙了蹙眉,瞥了眼身下也转回眸看向自己的女子,撑起身子,扬声吼道“什么事!”
“侯爷,柳先生传话说,京郊大营出了事儿,想请侯爷您去一趟。”
大营出事,必是军务。
语兮虽也觉这个时间点很让人尴尬,但比起军务,洞房花烛又算得了什么。正想撑起身子,男人却是坐在榻边又冲外不忿地吼道,“他还真是不知今儿个是什么日子!自己摆不平,还要派人来清扰本侯的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