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轩有些恼怒老六对自己府中的动向掌握得如此清楚。
自己面呈陛下时没有旁人在场,就算知道昨日燕平侯府请过大夫,也不能准确认定是府中夫人有了身孕。何况谢如默才出府多久,宫门口都未必能到,他就已经知道是语兮有孕还送礼恭贺了。
时机未免,太过巧合了。
昨日诊脉的大夫是暗卫扮的,济世堂里也早已安排妥当,不该还能透露出什么去。再则侯府中两位夫人,他又是如何精准地将人选锁定在语兮身上?
语兮能感觉到男人周身散发的冷意,那锁住自己背脊的手也下意识地用了气力。瞥眼看向一旁噤声的钟鸣,拍了拍男人的胸口,“谢院使的车架你们跟了吗?”
钟鸣闻言回神,随即答道,“跟了,期间没有停留,直回宫苑。”
听得钟鸣的话,语兮的眉头不由也蹙了起来。昨日的布置祁轩不可能没有处理善后,侯府之中已无裴英,照理来说也不存在消息泄露的可能,而唯一知道事情真相的外人,就是谢院使。
祁轩说他们是合作关系,并且谢院使也没有归附于六殿下,再加上院使回宫的车架并没有在城中逗留,不应当是与旁人互通了消息。六殿下此时在宫外的府邸还没有交付,那么消息应该还是得从宫中知晓。
可谢院使方入宫苑,陛下都还没因为得知实情有所旨意,怎么六殿下就已经把礼送来了?是陛下示意,还是他自作主张,又或许,他想暗示什么?
语兮转眸看向钟鸣,略想了想,示意他先将大敞的房门掩上。反手握住男人停留在自己腰脊的手,“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确定今日禀告之后,皇上定会派人来查验吗?”
黑眸随着话音转回,里面的颜色犹如搅乱的海藻,杂乱无章,黑漆漆的一团,看不清他其中的情绪。语兮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依稀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什么宫闱秘事。
女人的身子开始有些僵硬,祁轩不知道她想象到了什么,但是很明显,她并没有把事情看得太简单。深宫的勾当肮脏而龌龊,实在不想让她现在就知道。祁轩张了张口,到底没有说出来,“只是有一件皇帝始终在意的陈年旧事。所以子嗣上,他并不愿出现纰漏罢了。”
忽然就明白过来为何皇帝不是第一时间大加赏赐。他需要有人帮他辨明真伪,他不想看到和当年一样的局面。那局面是什么,语兮还尚不清楚,但那肯定不是一件小事,甚至可能为了掩藏其中的真相,皇权之下,又多了许多无辜者的牺牲。
语兮没有接着再问这个话题,深吸了口气,转而继续,“你拜别皇帝之前,惠妃娘娘可曾......”
语兮的话还没说完,祁轩轻轻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说着将语兮身上的小毯又扯了扯,抬手示意陪侍的钟鸣将东西拿上来,“皇上原定的计划就是要移驾瑶光殿。”
瑶光殿,那是六殿下生母惠妃的寝宫。兴许皇帝只是随口提起,又或者是当着惠妃的面下令了御医院。总之,惠妃应该是六殿下得知消息的最大可能来源。至于他又是如何肯定这件事儿的真伪的......
“那位谢院使,以他和那边也有合作关系来考虑应该更保险。”
祁轩没有多少意外,看着钟鸣呈上桌面的托盘,摆手让他退下,“再过些时日,就能把关系断断清楚了。”
语兮很自然地结束了上一个话题,转首看向托盘上的锦盒,身子前倾,将锦盒端至眼前,“你觉得他送的东西能用吗?”
祁轩笑笑,没有答话,伸手挑开盒盖,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好香。”语兮稍稍后移些身子,略等了等,那阵香气便消散开去。初时的浓重不复存在,余香袅袅,有些恬静。
祁轩伸手将锦盒里那散发香气的物件取出,赫然是一串珊瑚手串。
语兮有些皱眉,最近和珊瑚的东西不对付,一时倒不太喜欢这外观上随她心意的朴实设计。见祁轩看着手串半晌也没有放还回去,甚至还凑到鼻尖嗅了嗅,不觉有些莫名,“这手串有什么不对吗?”
祈轩不接话,重又打量了片刻这才执起语兮的手套了上去。“没事儿,只是难得见他这么大方。”
看着语兮狐疑的脸色,祁轩没有多做解释。那香味浓烈,他本以为是加了麝香一类想败坏语兮身子的东西造成的,可到头来不过是些寻常香料烘托来的,这才没有多顾忌。且不说语兮此时“有孕在身”,便是寻常女子,麝香嗅得多了,也必会影响根本。
眼见祁轩并不预备再说,语兮也就放弃去计较。腕上手串晃了晃,到底是大了些,顺手脱下来,重新放回盒子里。
“怎么不戴了?”祈轩刚接过怜儿呈上的汤药,左手正稍稍搅动着,就见语兮已经把手串退了回去。
“太大了,带着不方便。”语兮眯了眯被汤药的热气雾蒙的眼,淡淡答话。
“改日让钟鸣拿去让人改改尺寸。”祈轩继续搅动着汤药,斜眼看着女子扬起的长睫。
语兮微微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也不缺什么首饰,再说何必偏偏要去戴外府送来的东西。”说着还将锦盒朝外推了推,“怜儿,找地方收起来。”
怜儿看着如今已经能在人前与侯爷如此亲近的小姐,不由为她此时的身孕感到高兴。有了侯爷的宠爱和子嗣的保障,小姐今后的日子总算能轻松许多,当即辞了礼,抱着锦盒转身离开。
语兮看着怜儿最后满含欣慰的笑,心里却有些苦。还是不告诉她吧,这样还能轻松些。
“连她你也瞒着?”
语兮身子一震,摇了摇头,“先生开的药还能支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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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襄二十八年,二月初三。
二月二的龙抬头刚过,宫里就连降了三道旨意。
六殿下册封璟王,不日便会搬离宫中的住所倾月宫,改居宫外的璟王府。而他和白怡的婚事,也会在入住璟王府之后的三月初三举行。
这两道旨意都只是将之前的口谕下了彻底的明旨,并没有什么出人意料,但这第三道旨意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白家二小姐白浅由皇帝赐婚,指给了八殿下燕明棣,婚期定在了三月春猎之后的五月十八。
虽然有些突然,但因着在宫里的时候祁轩曾有过预测,所以语兮并没有多大反应,倒是怜儿对于白家两位小姐相继指婚皇子很是诧异。语兮自然没有多加说明,怜儿也不过听说了消息有些好奇,没多久这话题也就过去了。
自语兮有孕之后,燕雯虽然还是在近前伺候,但却并不多掌事了。语兮和祁轩都没有刻意下令剥去她在云冥阁的权利,也没有不准她跟前伺候,但燕雯自己却多少开始有些回避。
就这个变化,语兮也曾和祁轩讨论过,但本着该有的防备考虑,两人都没有出手去改变这个现状。汤药都是怜儿全程经手,燕雯没有做手脚的机会,只看她还有什么别的法子罢了。
......
这日午后,语兮正拢着披风在院中晒太阳,闭眼沐浴,很是放松。
就在这时,院门的方向突然有了动静,语兮也懒得去看,耳听脚步声靠近,那人的声音就钻进耳中,“天气这么好,怎么不去兰苑走走?”
语兮睁眸回首,稍稍欠了欠身,“昨日的棋局可还没下完。”
祁轩挑眉一笑,扫了眼厢房的方向,“都对了几天了,还不放弃?”说着伸手扯了扯语兮因为动作有些扯开的披风,偏头吩咐,“本侯带夫人出府走走,你们不必跟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