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元年,五行山下,僧人脚步盘跚,纵是脚下山石坑坑洼洼、磕磕绊绊,也难以阻挡他走完这西行之路的决心。
崎岖的小道之上,草木茂盛,粗壮的树木横七竖八的长着。纵使是白天,荒无人烟的道路也是颇为阴森恐怖。
僧人一手持着木根,一手抹去额头汗水,呼出一口气,忽然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四处张望,竟是一个老樵夫担着两捆木材吃力的从一边黑漆漆的小路走了上来。
老樵夫上下打量僧人不由惊疑了声:“这位师傅可是要进山去。”
僧人单掌竖立在胸前,冲老樵夫微微弯身:“阿弥陀佛,小僧正是要经过此山向西而去。”
“西行啊!师傅您还是绕路吧。”
“为何绕路?”
老樵夫将肩上担的两捆柴立在地上,指了指山上。
“师傅有所不知,这山叫五行山,几百年前来了个妖怪,它……它它吃人呐,就是山中的飞禽走兽,他也逮啥吃啥。”
僧人闻言,面色犯难,心中不免嘀咕一声:早就听闻五行山上镇压着一只猴妖,暴戾无比。本想带在身边日夜诵念佛法,消除魔性,将其渡化。可如今听老樵夫所言,难不成五行山上不止那猴妖,还有更厉害的妖怪?
想到这里,僧人问道:“什么妖怪,竟这般凶恶。”
老樵夫叹了口气,“据老人所言,是一只猿猴。”
老樵夫说到这里不免疑惑,“说也也怪,那猴妖住在山上,倒不曾下山害过人,我们这才敢到山下捡点柴火,要不然这十几八外的人家恐怕早就搬走了。”
僧人闻言,道:“老丈的意思,只要不上山,便不会招惹那妖怪。”
言外之意,岂不正是不作就不会死!
“所以呐,师傅您还是绕路而行吧!”
僧人抬头望着五行山,望着天下苍生,庄严的脸上是对妖魔当道,生灵涂炭的悲悯,只见他淡然开口:“此一去,势要渡尽西行之路万千妖魔,若只是畏惧妖魔暴戾,吃人无数。绕过此山,留之继续祸害一方,那小僧此去西行,又有何意义?”
老樵夫呆愣愣的望着逐渐远去的僧人,不由被僧人的话语惊到了,他更是想不到僧人竟有如此胸怀。渡尽西行之路万千妖魔,就这五行山上的猴妖都这般凶残,西行之路妖魔万千,凭他一己之力,可能么?
老樵夫内心一时难以平静,随后冲僧人离开的背影双手合十,微微弯身。他不知僧人能否如愿,但单凭这份对天下苍生的功德,都值得他这一礼。
僧人不知行了多久,脚边花丛草木之中骸骨森然可见,明明山清水秀的地方却始终笼罩着一层阴影,给人一种极为不安的感觉,仿佛那吃人的妖怪随时都能从某个方向跳出来。
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在周围响着,小僧面色淡然,甚至说毫不畏惧。
单掌竖在胸前,眼睛微眯。
“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话音落地,周围细小的声音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连虫鸣鸟叫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周围一下子静的可怕,再结合这不知何时阴沉下来的天,让人忍不住心里发寒。
一阵森然的诡笑让人头皮发麻。
“桀桀,又来个作伴的。”
一道黑乎乎的身影猛然出现在僧人眼前,还往前凑了凑,似要看清僧人的面貌。
纵使已经有心里准备,僧人的心还是一阵突突乱跳。
仔细看,这猴妖一脸凶相,甚至用青面獠牙也丝毫不觉得过分。暴躁的戾气在周身若隐若现,将那身猴毛也渲染成了灰黑色,甚至手中一杆铁棒也是黑漆漆的。
“嘿嘿,你这和尚倒也乖巧,不跑不闹的。可比平日里来山中遛达的山野草民强多了。”
“啧啧,那些个凡人啊,不成气候,不成气候!见了老孙跟见了鬼似的,本想捉几个陪老孙解解闷。嘁!跳崖摔死的,走着走着自个儿绊死的,好不容易捉到几个,愣是跪在地上磕头,叫大王的,叫祖宗的,烦人烦人。见老孙不理睬,就哭天喊地的,没完没了,实在无趣,老孙听的心烦就给一棍敲死了。”
“你这妖怪,怎能这般暴戾凶残,那山野之人何罪之有,你竟这般滥杀无辜。”僧人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指责了猴妖几句。
“妖怪!”猴妖忽然笑了,笑的何等肆意猖狂,他扭头喝问道:“什么是妖怪?”
“吃人的便是妖怪,滥杀无辜的便是妖怪。”小僧不甘示弱的回道,谁知那猴妖捂着肚子,趴在地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良久才见猴妖缓了过来,“笑死我对你有什好处。”
僧人单手竖在胸前,作庄严状:“起码西行之路能少了一方祸害。”
“嘿嘿!”猴妖不再猖狂大笑,反道是冷笑一声:“你说吃人的便是妖,滥杀无辜的便是妖。那这世间比此更可怕的人心又算什么。这降下灾荒瘟疫饿死病死无辜生灵的天又算什么。”
“老孙吃人尚且吐骨头,可这天上的神佛呢!灾祸降下,瘟疫四起,妖魔群出,生灵涂炭,旦夕之间,万物化为齑粉。他们恐怕连骨头都不吐吧!”
“莫要找借口,小僧此去西行,便是要渡尽这一路像你般滥杀无辜的妖怪,还天地一片朗朗乾坤。”僧人眼神坚毅,目光炯炯,“人心!人间黎明,岂又你说的这般不堪。”
“自私,贪婪,刻薄,冷漠,狡诈,伪善,蛮横,怯懦,虚荣,傲慢,骄纵,淫奢。你可敢说这不是人心!”